王竹云、刘香兰见到纪元海决定离开省大学校园,以后在小院常住,都是颇为惊喜。
这下好了,不用每周到周六周日才能见到纪元海,每天下班回家的时候,就能见到纪元海了。
等她们都上班去了,陆荷苓心里面冒出一个想法:这会儿你们高兴,等到你们发现元海真要你们天天陪伴的时候,就知道我承受不住是什么滋味了!
说来也是,除了纪元海和陆荷苓结婚的第一年朝夕相伴时间比较长,到省城上学之后,纪元海忙于学业、赚钱,也因为学校的条件限制,事实上并未有过太长时间的陪伴。
比如放假时间三十天左右,纪元海还得忙些事情,还得回家,还有赚钱方面的事情,也算不上多么长时间。
从今往后,纪元海的夫妻生活,又重新恢复正常了。
到了芳草轩,纪元海把花草收拾好了,自己便没有再卖花草。
毕竟开始工作以后,该注意影响的地方还是要注意的。
上午九点多接近十点的时候,周恒骑着自行车来了。
这也是周五晚上说好的,本来周恒周六就想跟纪元海一起吃饭,说说心里话,结果纪元海周六要跟岳峰去见陈德生,于是约在了周日。
见到周恒到来,纪元海询问一句出去吃饭还是在这里吃。
周恒的眼皮耷拉着,肉眼可见的情绪低沉:“其实在哪儿吃都行,我就是想要找你说说心里话。”
“有些事情在我心里面憋了很久,现在有了自己的工作,接下来我准备离开家自己生活……纪哥,我真的是……”
说到这里,他没有说下去,而是看纪元海:“有酒吗?我想喝。”
纪元海拿了一瓶茅台酒,两个杯子,倒上酒。
又拿了点花生米、咸菜之类的权当菜肴。
两人举杯先喝了一杯,彩色电视里面传来相声的声音,画面有点浑浊,声音有点噪,但是放在这个年代,已经是顶级享受了。
一杯酒下肚之后,周恒也没等到酒劲上来,就叹了一口气:“纪哥,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离开家?”
纪元海说道:“我知道你有故事,但是我感觉最好不要听。”
“好端端的,没有人不想有一个温暖的家;你离开家,说明你有一段伤心的事情。”
“周恒,伱想告诉我吗?”
周恒低头,举起酒瓶给自己倒酒,脸上的眼泪也滴落在酒杯里。
“我也许不是那么坚强的人,努力到这时候,总感觉真的是太累了。”
“纪哥,我不想告诉任何人,但我想跟你说。”
纪元海明白他这是对自己的信任,也并未再推辞:“你想告诉我,那就告诉我吧,我绝不会再告诉任何一個人。”
“而且,周恒你从今天以后跟我说了,也不要再告诉任何一个人。”
“哪怕是你以后的妻子和儿女,你也不要说。”
“有些事情,只能永远藏在心里面,你明白吗?”
周恒抬眼看向纪元海,他听得出来,纪元海虽然答应了,但还是劝诫他不要把自己的秘密说出口。
“我当然知道,这样的事情,我永远不会再跟别人说了。”周恒擦了擦眼泪,低声道,“纪哥,我太累了。”
“终于有希望逃离那些事情,我忍不住想说,也只能相信你。”
纪元海点点头,坐过去,拍拍他肩膀:“说吧。”
周恒低着头,又把一杯酒送进肚子里面,然后低声哭起来。
“我家里不缺钱,生活也不错。”
“但是,永远没有安宁的时候……我小的时候,他们总是争吵,打架,我那时候小啊,总是认为妈妈是对的,爸爸是错的。”
“妈妈说他太没用了,一辈子都是个科员,给人家提鞋都不配……他们就吵啊闹啊打啊,我那时候特别害怕他们两个人见面。他们单独跟我相处,都是好爸爸,好妈妈,一见面就互相辱骂,殴打,整个家庭都是战场,我浑身都哆嗦,感觉天塌了一样……”
“后来,他们不吵了,我爸我妈都升了,不是普通科员了……但……”
周恒说到这里,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纪元海认真听着,没有开口说话。
过了很久之后,周恒才继续说道:“但他们再也不是我的父母了,他们陌生到让我感觉恶心。”
“他们教给我了一个道理,最重要的道理,往上走,就能主宰别人的命运!”
“我不想跟他们一样恶心,我不想结婚之后跟妻子当着儿子的面互相殴打辱骂,原因是我不够有本事;我不想靠着那种肮脏的手段讨好别人,将自己的尊严践踏在别人的脚底下,抬头看见的是人家的裤腰带!”
“我永远也不想变成那样!我要往上走,我要主宰自己的命运!”
周恒发泄似的越说越激动,最后双眼都变得通红:“所以,我不要脸,我不要脸了!”
“我追冯雪,追朱芳芳,不是看中她们长得怎么样,也不关心她们人品,对她们也没有什么爱情,我就想让她们给我带来好处,让我走上去!只要她们能让我走上去,我会一辈子对她们好,有没有爱情都无所谓,我可以装出喜欢她们,爱上她们的样子!”
“纪哥,你说我是不是够坏的!我是不是一个坏蛋?”
纪元海看着周恒这副模样,方才明白他的心结所在。
开始步入工作了,周恒也准备离开给他带来无数阴影的家庭,也由此他的很多想法都像是弓弦松开,一下子就绷不住;过去的伤痛是一方面,他自己对自己曾经的“不要脸”,心里面过不去,也是一方面。
简单来说,他良心有点疼,内疚自责,感觉自己当初追求冯雪、朱芳芳的动机都很不要脸,很卑鄙。
纪元海听的都无语了。
这算是哪门子的卑鄙?
步入社会之后,能做到“一辈子对人好”,那就是绝对的爱情标杆了,至于是不是表演,有那么重要吗?
就比如朱芳芳那样的货色,她知道什么叫爱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