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还回来吃饭吗?”
周六,孟奇跟准备出门的孟昭英问了一声。
“不了,今天还挺忙的,还有点事情。”孟昭英回应之后出了门。
等她出门之后,孟奇换上了准备好的衣服鞋袜,对着镜子收拾一下头发,直奔花鸟街芳草轩而去。
到了芳草轩,孟奇停下脚步,漫步走进店铺里面。
一个客人正在跟纪元海买花。
芳草轩是省城花草圈子里面的一块招牌,哪怕是买一盆普通水仙花、梅花,都比外面店铺更好,这已经是公认的事实。
即便如此,也时不时有人会出现一种感叹“价格怎么这么贵”。
就比如现在这一位客人……他也是感觉手头有点闲钱,几千块钱存款,怎么看往后一辈子都能吃喝不愁,过上好日子了,就跑到花鸟街这里逛一逛。
这家看看那家瞧瞧,当然是感觉芳草轩这里花草比其他家都好,看着就水灵喜人,这位客人忍不住对纪元海开口问价。
先问的是君子兰,毕竟现在最时兴的花卉就这个,大会堂接待外宾都摆这个,简直跟国花似的。
好家伙,一盆八十块钱,一般人两个月的工资就出去了!
这位客人顿时就憋不住惊叫一声。
“这么贵啊!”
我这好不容易存了几千块钱,也就顶几十盆花?这玩意儿不顶吃不顶喝,又不是房子,能有什么用?就是孩子结婚,也没有送花草结婚的……
这位深感“价高、不值”的客人顿时就有了离去的意思。
不过,他也是个不露怯的,越是打定了主意不买,越是想要借这个机会长长见识。
“老板,这一盆花八十块钱,可不便宜——你这里还有更贵的花草吗?”
纪元海已经看出来他似乎不怎么想买,也注意到一个挺有气度的中年大叔倒背双手站在门前,等着进来买花草。不过做生意也是得有始有终,捧高是应该的,踩低是万万不应该的。
所以纪元海没急着赶人,而是微笑着给这个人介绍了六百块钱一盆的宋梅兰花、隆昌素兰花,顺带还介绍了五千块一盆的龙爪红兰花。
“啊?啊?啊!”
这个客人张着嘴,从头“啊”倒尾,难以置信。
“老板,你没拿我开玩笑吧?是不是感觉我不会买,就故意拿高价来糊弄我?”
“一盆花五千块钱,这谁能信啊?”
纪元海笑道:“这可真不是,龙爪红兰花是去年省城花卉展览会第一名,墙上挂着的金牌、贴着的证书可以作为证明,您可以看看。”
“这……”
客人仔细看了看金牌和证书,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对于是真是假,他依旧感觉判断不出来——哪有这么离谱夸张的价格!但是人家这说的有头有尾,好像也不是随口编造的?
纪元海笑道:“我店里还有报纸报道这件事的照片跟新闻,您要不要看看?”
“我看看!”客人立刻说道。
纪元海将一张保存完好的报纸递给他,客人看了之后才终于确定是真的,对纪元海竖起大拇指:“你这芳草轩,太厉害了!真厉害,都上新闻报纸了!”
“我手头可没钱,买不起这样的名贵花草,以后再说吧。”
说着话就往外走。
纪元海微笑着送他出门:“您慢走……”
转身对气度不凡、衣服略有些旧的孟奇说道:“您好,您有想要的花草没有?我帮您找找看?”
孟奇看着纪元海,心里面先安上几个标签。
“市侩”、“口不应心”、“奸诈”……
长相和外貌不用说,若是没有一副好皮囊,也不会让他宝贝女儿动心;只是这好皮囊之下的心思,孟奇总要探一探。
没来之前,孟奇其实已经知道纪元海这个人不简单——能跟冯雪、岳峰、孟昭英甚至于马向前、花老板全都交上朋友的人,怎么说也不会是简单的人。
简直像是京剧电影沙家浜里面的阿庆嫂一样,正的邪的都跟他关系不错,这样的人到底是什么心思不好说,但是一定有七窍玲珑心。
孟奇今天来,就是要看看,他有没有故意迷惑自家宝贝女儿,使那种坏招数。
一边心内转着念头,一边打量着芳草轩内花草,孟奇口中说着话:“这个么,我还真没有想好……就想看一看……”
纪元海面带微笑:“好,您尽管看。”
“刚才伱跟那位同志说,那花一盆五千块啊?”孟奇问道。
“对,是五千块,你想必也听到了,那是花卉展览会上的第一名花卉,而且还是我这里培养的独有兰花新品种。”纪元海说道。
“你的意思是,别的地方都买不到,只有你这里才能买得到?”孟奇又问。
纪元海继续给他解释:“那倒也不是。我的龙爪红兰花往外卖了差不多快一年了,已经有不少人买走做花种,这时候算起来,在这个芳草轩之外,龙爪红兰花应该有一百株以上了。”
“说起来还是挺少见的,再过几年发展到几千株,也就不是现在这个价格了。”
“哦,物以稀为贵。”孟奇不动声色,“做生意的就是这个道理,奇货可居,价高者得。”
纪元海点头:“您是有文化的,这开口说的道理听上去就没错。”
孟奇不由地微微一笑,随后才心中惊讶——这小子夸人有一套啊!
奸诈,简直太奸诈了!我险些上了他的当!
打量着花草,孟奇换了一个话题:“老板,你这里花草,什么花代表着爱情这方面啊?”
纪元海回答道:“您要是问,我可以跟您说,玫瑰、百合、栀子花、并蒂莲之类的都代表爱情。不过呢,我个人不是太喜欢这种讨口彩一样的说法。”
“哦?这话怎么说啊?”孟奇问道。
纪元海说着自己的见解:“若是感情真,难道还需要这些什么特定的花朵来表示感情吗?什么花代表爱情浓烈啊,永恒啊,一生守候啊,专一啊……说起来意义都不是太大,真正相亲相爱是人和人的感情问题,花草说是植物,顶多送出去算礼物,哪能真的影响人的感情?”
“这一类的事情,就像是去寺庙烧香,求个大吉大利差不多,要走的留不下,要来的同样挡不住。”
纪元海说到这里,即便是对他有些不好印象的孟奇,也不由地笑了:“你一个卖花的,告诉我,你其实不相信这些?”
“你应该告诉来买花的人,什么样的花草可以用来追求爱情,象征爱情,让人花钱来买你的花;比如电影里面,送人玫瑰花、一捧花束已经成为不少人眼里面爱情的象征了。”
“你说的这些,跟人家的想法唱反调,跟你自己的店铺也唱反调,这生意还做的下去吗?”
纪元海坦然笑道:“我这话也是实话实说,我个人的确是根本不相信什么送花不送花的,送什么花代表什么样的爱情,在我想来意义不大。倒是结婚的时候可以摆些花草,作为口彩和好兆头,还可以说得过去。”
“再者说了,您看我这店铺里面,卖玫瑰、百合、并蒂莲这样的花吗?我既然一朵都不卖,也没必要说这么多好话,您说对吧?”
“好一个奸商!”孟奇忍不住笑着说道,“我还以为你是有什么想法,原来是你自己不买的东西,就可着劲说坏话!”
纪元海笑道:“客人您这话说的没道理,我又不强买强卖,也不囤积居奇,哪里来的奸商称呼?”
“我刚才说的那些话,您听着感觉有道理就听,没道理就当我打扰您了。”
孟奇再度打量他,从他这坦诚的态度里面,倒是再一次感觉到这个年轻人的与众不同。
我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来买花的顾客,他言谈举止不卑不亢、有见识也有幽默感觉,让人真的很难生出来厌恶的感觉。
同龄的年轻人之中,像他这么出色的真不多见。
“听你这么说,花草倒是在其次,你年纪轻轻对于爱情方面,倒是颇有自己的一番见地。”孟奇笑呵呵地说着话,终于扯出自己的真实目的。
纪元海听了孟奇的话,仅是笑了一下:“您再仔细看看,需要什么花草?”
平白无故的,我给你当讲师啊,哪有这个闲工夫?
孟奇见他岔开了话,目光微微沉凝:“你有这种见识,应该是情场上的高手吧?能不能跟我聊一聊?”
纪元海见到他专门这么说,感觉真有点古怪,便回答道:“我看还是您的人生经验丰富,吃过的盐比我吃过饭的都多,这方面我哪有什么跟您聊的?”
“要不,您先看着花草,一会儿有看中的,您叫我一声……”
说着话,纪元海抬头看着门口一个捧着龙爪红兰花的人:“黄老板,您来了——这龙爪红出了点问题?”
“对,我看着根茎不好,病怏怏的,你看看怎么回事?”
纪元海低头看了一下,说道:“水太多了,环境也太暗了,虽然说龙爪红兰花不喜太阳暴晒,可也不能太暗,也容易不通风。”
黄老板尴尬说道:“这也不怨我,咱们北方这天气,又干又燥的,我是生怕晒死了,生怕渴死了。”
“看来是一不小心过度了……”
纪元海笑道:“您也是养花的行家里手,肯定是感觉龙爪红太珍惜,不知道怎么宠爱照顾,才出了这件事。”
“您就把它当普通兰花一样养活,出了问题您再来找我,肯定没问题。”
“那这花——还能救回来吗?”黄老板问道。
“能,这一盆你放我这儿就行了,直接端一盆新的龙爪红回去,也不耽误你的事。”纪元海说道。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黄老板一边说着不好意思,一边脸上满是狂喜的神色,显然是纪元海这样痛快给他更换价值五千块的龙爪红兰花,是他也未曾想过的意外之喜。
跟纪元海客气两句之后,把病怏怏的龙爪红兰花放下,黄老板挑了一盆龙爪红兰花:“那,小纪老板,我这就告辞了?”
“黄老板,您慢走。”纪元海说道。
黄老板走了两步,见到纪元海真这么痛快,反而又回过头来。
“小纪,你这做生意真大气,我佩服你——你以后叫我黄哥,这是我联系方式你记下来,有什么事情你打个电话,我能帮忙的肯定帮一下。”
“以后咱们常联系,你如果去瓦台那边,千万要找我,别跟我客气,我要尽地主之谊。”
黄老板放下新一盆龙爪红兰花,跟纪元海握手,认真说道。
这就是生意场上的交情了,说可贵也是挺难得,毕竟商人交际圈广了,以后才能方便;不过要指望人家帮多少,那也不太现实,终究还有一个原则,叫做在商言商。
纪元海口中称呼着“黄哥”,跟黄老板说了一会话,目送他带着龙爪红兰花离去。
一回头,刚才要跟他探讨爱情的中年大叔正在一旁,以一种挺奇特的目光注视着他。
“您挑好花草了吗?有看中的没有?”纪元海问道。
孟奇微微摇头:“这一盆五千块钱的花,你有把握救活?”
“应该可以。”
“那你得在这方面投入一定的时间和精力,对吧?”孟奇又问道。
纪元海点点头。
“你为什么要给自己添这么多麻烦,结交这样的朋友?”孟奇说道。
“做生意,讲诚信,给人方便,终究不是坏事。”
纪元海说到这里,忽然笑着看向孟奇:“还没请教您的姓名?我总感觉您不是来买花的,而是专门来找我说话的?”
孟奇沉吟一下:“我是孟奇。”
纪元海的脸上笑意顿时僵了一瞬间。
要是别人来聊天,倒是还无妨。
可孟昭英的父亲来找自己谈论的话题,居然是什么爱情之类,还隐含试探意味——怕是要出事!
随后纪元海若无其事:“您是孟昭英的父亲?”
还是冷静应对吧,慌张也没用,且看他怎么说。
孟奇既然说出自己的姓名,那就不是要隐瞒身份,直接点点头:“对,是我。”
“孟叔您好!”纪元海立刻说道,“我爱人荷苓跟令爱孟昭英以前是同学,而且是关系非常亲近的闺蜜;孟昭英偶尔来芳草轩这边做客,我也听她提起过您。”
孟奇点点头,看着纪元海,一时间倒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刚才纪元海招待了三位客人,包括孟奇自己在内,孟奇感觉自己很难用之前“市侩”“奸诈”的标签去形容这个年轻人。
他很聪明,说话很得体,而且并非那种阿谀谄媚的人,甚至孟奇亲眼看到一个商人受他影响,和他交朋友,可见能力不同寻常。
再加上相貌、身材全都是上佳,这样的人太容易让人有好感了,无论是经商还是出仕,前途都不会太差。
孟奇不得不承认,自己女儿的眼光很不错,这是个足够优秀的人。若是再加上纪元海还“理解”、“信任”孟昭英,同样的条件下,换成哪个姑娘都得心动,这也不怪自己女儿……
如果纪元海没有结婚,孟奇也会很满意这样一个“女婿”。
然而,他已经结婚了——他的优点和吸引力,就太不合适了!
“我也听说过你,纪元海。”
孟奇斟酌着说道:“你是个很不同寻常的年轻人,出身乡下,自强不息,考到了省城来。”
“学习成绩名列前茅,同时还课余时间经商,短短三年时间,拥有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巨款,光是卖一些珍稀花草,就三十万、十万之类的价格,现在估计有一百多万了吧?”
纪元海点头:“嗯,孟叔,有一百多万了。”
“不容易,真的不容易。”孟奇说道,“无论是你自己考上大学,还是经营商业到现在,都是很不容易的。”
“将来想要干什么,想过没有?”
“准备明年毕业之后,分配到单位,看看情况再说。”纪元海回答道。
“这是要走仕途?”孟奇问道。
纪元海回答道:“未必有这个本领,也不过是勉强尝试一下;到时候走不通,也只好回来经商。”
孟奇听他说的谦虚客气,心下却并未当真。
会有人身家百万,去试一下的吗?这必然是怀有相当一部分的决心去的,绝不是试一下这么简单。
“试一下,也好……”孟奇说到这里,到底是放心不下自己拉扯大的宝贝女儿,又把话题说回爱情,“纪元海,咱们刚才的话题继续说一说……你对爱情,有什么观点?”
纪元海笑了一下:“咱们说话,可不适合在这里说。”
“孟叔,您是来做客的,咱们去后面屋子里面坐下聊天吧。”
说着话,招呼陆荷苓出来。
陆荷苓一听孟昭英的父亲孟奇来了,也是连忙称呼孟叔叔。
一番客气之后,孟奇和纪元海两人去后屋说话,陆荷苓在前面店铺卖花草。
到了后屋,纪元海给孟奇沏茶,两人坐下聊天,又把话题说回“爱情”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