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初背着手站在廊下静静地看着那母子三人。
时近黄昏,院角一丛丁香开得热闹,幽香扑鼻,阳光透过廊下半垂的卷帘,把丝丝光影投放在明珠的身上,雪青色的纱衣透着清凉,白里透红的脸上浅淡温柔。壮壮坐在小凳子上,敬仰崇拜地盯着明珠,听得专心又认真;米粒儿在席子上懒洋洋地趴着,胖胖的小脚蹬在明珠的脚上,似睡非睡。
宇文初突然觉得这些天里一直压在他身上的那副沉甸甸的重担,无形中轻松了很多。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明珠回头起身,看着他微笑:“殿下回来了。”
并没有像他以为的那样,会给他脸色看,和他置气,仿佛他只是和平常时候回家一样,家常温馨、平静自若。
“回来了,在做什么呢?”宇文初有点欢喜,这些日子明珠做的事情他都是清楚的,针对童谣这件事她做出的应对也很得体及时,深得他意。只是她一直没有去揽胜阁寻他,反倒让他有些忐忑起来,闲下来时难免胡思乱想。更多的是以为她还在生他的气,和他赌气,现在看来,是他多想了。
明珠轻轻一笑:“在和孩子们讲故事呢。”边说边把米粒儿抱起来,问道:“殿下是要在这里过夜,还是过一会儿就要回宫里去?”
回宫里去?宇文初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劲,他笑道:“回哪儿去?这里就是我家。”
明珠也没和他较真,而是督促米粒儿叫人:“爹爹回来了。”
一旁的壮壮早已经像模像样地给宇文初行了礼,清脆地喊了一声:“父王。”
宇文初摸摸他的头,看向正在揉眼睛的米粒儿:“米粒儿还没睡醒么?”
米粒儿看他一眼,懒洋洋地道:“爹爹。”
宇文初立刻发现了米粒儿的不同之处,她比之前口齿清晰了许多,虽然还很懵懂,但是进步显而易见。两个孩子都聪慧又健康,做母亲的显然功不可没。他想起这些天来明珠给他的安静和照顾,一股暖流自胸间淌过,他看向明珠,却见明珠低垂了眼,笑得温柔灿烂,却不是冲着他笑的,而是冲着两个孩子来的。
她轻声和米粒儿说了一句话,米粒儿便挣扎着要下地去,她也就把米粒儿放下去了,米粒儿抓着长廊的栏杆,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赤着脚,认认真真地扶着栏杆走了一段路,然后站定了,回过头来懒洋洋地看着宇文初,黑亮的眼睛里满是得意。
壮壮抢先鼓起了掌:“妹妹好!”
宇文初有点愣神,他好像错过了很多。
明珠不满意地扫了他一眼,蹲下去亲了米粒儿一口:“乖宝贝,真不错。”
宇文初赶紧笑起来,略带讨好地在明珠身边蹲下去,伸手要抱米粒儿:“我们米粒儿已经会走路和说话了啊?真聪明,过来爹爹抱一抱。”
米粒儿却不要他抱,趴在明珠怀里警惕地看着他。
孩子的世界最直观,谁亲近谁疏远,一目了然。宇文初有点尴尬,他求救似的看向明珠,明珠脸上带笑,却没有理他。壮壮在一旁艰难地想了又想,自己挤到宇文初怀里去站着,仰着头看着他笑,露出一排小白牙:“爹爹。”
还是儿子贴心啊,不枉自己那时候整夜地抱着他哄。宇文初感慨地抱起壮壮亲亲他的脸,低声和明珠说道:“你辛苦了。”
明珠这才回头看着他:“没有殿下辛苦。妾身做的不过是些不足挂齿的小事儿,不比殿下都是操心家国大事。”
她说这话时表情分外诚恳,偏来宇文初就从中间听出了些不一样的味道,他有点窘然,又有点羞愧,只碍于周围的侍女嬷嬷,又是当着两个孩子的面,不好说出来,便只是一笑:“不,你让我没有后顾之忧,是名副其实的贤内助。”
明珠弯起唇角笑了一笑,转而吩咐素兰等人:“伺候殿下沐浴更衣,准备茶水果子。”又很认真地问宇文初:“殿下是要更衣之后就用饭呢,还是要等会儿?”
宇文初其实中午时候就没吃饱,饿着肚子的,但他看看明珠和两个孩子的神情,觉得自己还是听明珠的安排比较好,便道:“你们平日是什么时候吃饭的就什么时候吃吧。”说完这话,他又有点后悔了,因为他在明珠脸上看到了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于是他由不得的有点懊丧,他又没做错什么,虽然十多天没有回家,但他是有原因的,也没有做不该做的事,一直都在忙啊,忙得吃不好睡不好,而且一直有让人送信回家,表达他对她们母子几人的关怀,他心虚个什么?
只听明珠缓缓道:“殿下不在家,孩子睡得早,饭吃得太晚不利于消食,所以我们用饭都比较早。那么,就在殿下沐浴更衣完毕之后,我们就吃晚饭吧。”
宇文初垂眸看着明珠,她恬淡从容,安静自持,他立刻敏锐地察觉到,她对他的态度有些不一样了。他眯起眼睛打量起明珠来,明珠察觉到了,仰头望着他道:“如果殿下觉得太早,那我们就推迟。”
果然是不一样了,软中带硬,这些天里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宇文初瞬间闪过好几个念头,顺从地道:“都依你安排,你是咱们家的女主人。”再和明珠提要求:“你来帮我洗头吧,我有话要和你说。”
明珠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情愿,虽然只是稍纵即逝,但又怎会逃得过宇文初的眼睛。宇文初心里不由生出一股哑火来,他难得回家,想和她单独相处,想和她亲近亲近,她还不乐意?他沉默地看着明珠,想看她最终是拒绝他还是顺从他。
明珠把米粒儿递给乳娘,再让壮壮跟着素兰走:“去洗一洗手,换件衣服,准备吃饭。”打发走孩子们,她才抬头朝宇文初一笑:“走吧,妾身伺候殿下。”
不同于平时她和他说话时的语气,她通常都是说“我怎样,你如何”,偶尔说一句“妾身”那都是带了娇嗲的口气故意撒娇,今天她倒是左一句“妾身”右一句“妾身”的说上瘾了。宇文初板着脸,转身进了净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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