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却见片片营帐灯火通明。
庄婉沁漫步在琮城之内，看着远处营地里的点点金光，心中觉得甚是安然。
不管怎么说，这城池算是暂时保下来了。
“还请王爷留步。”身后传来许如清的声音，在略微嘈杂的夜色中有些缥缈。
她就这样转过身来，看着那人迎光而至，面上虽然还是那般温润，但是总知道有一些担忧藏在里面。
纤纤玉手止住了许如清想要吐出来的话语。
庄婉沁周围宁静安然的氛围自然而然的把许如清从对局势的焦急之中给拉了出来。
今夜的月亮甚为明亮，桂影普照在大地上，为琮城洗脱白天的疲惫。
“你看看这月光下的琮城，是不是很漂亮？可是却并没有什么人烟呢。”
“这么美丽的景色，只能留给在这里的一些老人们观赏。或者说，是留给他们很怀念。”
“曾经的他们儿孙绕膝，如今却是人去房空。”
“或者说，是因为我做的不够。”
夜风吹过，从与城门相反的方向而来，让两人周围的气味变得清淡了一些。
那些被破坏的房屋还在那里，废墟之上，时不时还能看到原来一家人共同围坐的痕迹。
那一张张木板，那一块块石头，那被磨光的表面，那出现了一个个凹陷的桌底……
这里曾经是人们颐养天年的首选之地，如今却是火光残留，废墟遍野。
野草早就长满了这座荒城，有些甚至能埋没到两人的腰际。
而在这里面，也少不了各种老鼠的踪迹。
许如清就这样默默地看着那人，周围溢满的迷茫的气息又回到了那日醉酒时的感觉。
就好像，茫茫天地间，唯卿一人存。
却偏生，家事国事，事事操心。
“王爷其实并不想做这些事不是吗？王爷向往的，可不是这样整天都沉浸在无尽的杀戮中的生活，不是吗？”
似是安慰，又似乎，是慨叹。
这里早已不是当年天府之国的模样，如今站在这里的人，也早就没了当初前来时悠然荡涤之心。
“即使我不想，那又能如何呢？这些事，本来就不是我这一介区区闲散王爷所能掌控的。”
不管是这些不必要的战争，还是那些留在水深火热中的百姓们。
这些，本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即使她曾经创建过夜不闭户的佳话，可是那毕竟是曾经。
“王爷若是想，这对王爷来说不过是唾手可得。”
唾手可得吗？
确实是吧。
按照自己手上所掌握的兵力和资源，若想要重新当上摄政王，根本就是毫无悬念的。只要她和康瑞说一声，或许到不了天亮，这个国家就易主了。
可是为什么不呢？
她是真真很珍惜自己与女皇姐姐之间的情分啊！
这一世，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恐怕是只剩下这一个了，若是这两人再闹得不可开交，自己在这世上真的就是孑然一身，踽踽独行了。
所以她就这样麻痹自己，认为只要自己对女皇姐姐好，就可以维持这一份岌岌可危的所谓的亲情。
虽然现在看起来是那么的失败，但是她不会放弃。
万一哪天成功了呢？
“只要女皇姐姐还在，我就永远只作一个闲散王爷。女皇姐姐疑心重，我不想让她为我的事烦心。”
可是现在已经很是烦心了。
这句话许如清没有说出来，因为他知道即使说出来了也没什么用。
庄婉沁不是不知道，她是知道的太清楚了。
但是却愿意虚构出一副假象来迷惑自己，来呵护自己内心深处那一丝柔软。
若论起来，其实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善良之人，只不过是看透了世间险恶。厌了，倦了，想做点什么改变，变成他们想要的样子而已。
“若是陛下听到王爷的这一番话，定然会喜上眉梢的。”
喜上眉梢不喜上眉梢他不知道，但是对庄婉沁的戒心更重却是真的。
“不说我了。”庄婉沁转过身来正对着许如清，上下打量了一番，神色有些怪异。
“说说你，既然你还有这般实力，有为什么会放任秦公公破坏你在珠华明面上的势力呢？”
见到许如清找来的暗卫之后，庄婉沁就知道许如清受膑刑这一点绝对绝对是这人故意的。
她倒是很好奇，珠华大好局势，何必选择这么个如日中天的时候丢掉？
许如清没想到这人竟然就这样把话题引到了自己身上。
这算是个敏感话题了，但是却不见两人有任何不自在之处。
说起来，两人虽相识这么久，却并不是特别了解对方。
充其量，点头之交算得上吧。
如今处于这么个温馨却又凄惨的环境中，这么两只狐狸竟然就在这里吐露底细。
不过，孰真孰假，不得而知。
须臾，许如清轻笑了一下，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尴尬氛围。
“若真是论起来，我与王爷的处境倒是甚为相似。功高盖主，更何况，珠华的那个老皇帝可是一点让我继承皇位的心思都没有啊。”
这秦公公，虽然是一位逾矩的宦官，但是确实对珠华的老皇帝忠心耿耿，死心塌地。
许如清遭遇的这飞来横祸，或许就是让珠华老皇帝给下的命令。
“不过这也正合我意。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王爷，要是这树不想被摧毁，就要除去那高于其他树的那一部分。”
“不过，王爷。还有一种更为稳固的方法，就是让这棵树更加强大。强大到，不只可以保住自己不被风吹倒，还能能为那些还没有长起来的小树苗们遮风挡雨！”
谆谆然的声音使得听者如沐春风，同时也给了别人不败的力量。
不过，这又如何，庄婉沁心中的那份执念一时未除，说这种话对于庄婉沁来说就等于是对牛弹琴。
“不论如何，还是先过好当下的好。”
听了这话，即使是在许如清的预料之中，也不由得微微摇头叹气。
怎么庄婉沁总是能给他一种孺子不可教也的感觉呢？
或许是因为当时他们选人的时候只考虑这个人适不适合当女皇，却没有考虑这个人愿不愿意当女皇的缘故吧。
这么一个固执的人，要改变她埋在心底的想法，顿时觉得道阻且长。
“你不要妄图改变本王的想法，因为从来没人成功过。”
庄婉沁看到许如清这幅需要计划点什么的表情，直接一句话就把这人刚萌生出来的想法给打压下去。
不过，这么一句话可改变不了许如清的想法。
毕竟，除了庄婉沁，这人其实也是个固执的人呢！
改变不了么？那倒是真的要试试了，就像你说的，万一成功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