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而寒冷。
五百禁卫军风一般地跟着陆炳卷向青州城门。
只有真正上过战场的军人才明白,越是畏惧,死亡越是跟随自己。
明知脚下就是鹿角,禁卫军们毫不犹豫地驱打着战马,往那些在月色下闪着寒光的竹子踏下去。
然而,没有意料中的战马嘶鸣,也没有跌落马匹的剧痛,这支队伍保持着齐整的阵形,眨眼间奔至瓮墙。
谭百户感觉自己像做梦一样。
他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回头望向那片被踩平的鹿角。
五百禁卫军毫发无损,莫非那些鹿角是草做的,只是装个样子?
与谭百户同样震惊的还有城墙上的青州守军,直到禁卫军奔至城门前方,他们才恍然大悟。
“射!”
一声令下,数不清的箭簇飞向禁卫军。
破空声惊醒了谭百户,他大声喝道:“护!”
禁卫军立刻抽出挂在马鞍上的圆盾,护住最易受伤的面部与前胸。
京师三千营皆按轻骑兵配置,虽然不如边军那样拥有完备的马匹具装,穿的也是布棉甲,但戴有头盔,肩护和吊挂,可以保护大部分位置。
除了圆盾,禁卫军同样装备着标准的软弓、长箭、和轻刀。
听到谭百户的指挥,禁卫军们一手持盾护住头面部,一手抽出腰刀,削开飞向自己的箭簇,同时催动战马奔向城门。
陆炳依然跑在队伍的最前方。
黑暗中,谁也看不清他五指频频挥动,发动“炼神真诀”第三重的炼化之力,将鹿角与飞箭的内部全部化成了齑粉。
鹿角被破,这轮齐射也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因为双方距离拉近,失去了最佳射程。
青州守军正在目瞪口呆时,一个威严而阴冷的声音响起:“倒油!”
“王爷来了!”
“衡王爷来了!”
青州守军顿时士气大涨,纷纷拉开瓮墙上的猛火油柜,开始向下倾倒石脂水,夜空中很快传来刺鼻的味道。
陆炳抬头望向城门上方,衡王朱祐楎站在跳跃的火把后面,面容模糊不清,唯有一股诡异的杀意迸射。
谭百户跑到陆炳跟前,劫后余生的欣喜没有保持多久,严峻的形势又让他焦虑起来。
“陆大人,城门在瓮墙之后,若是无法突破瓮墙,守军射下火箭,点燃石脂水,我们谁也跑不掉啊!”
“瓮墙而已,看好了。”
陆炳抽出腰间的绣春刀,不见任何蓄力,平平劈向城门外的两面瓮墙。
刷!
刷!
两道雪亮的刀光之后,便是惊天动地的轰隆声,连红夷大炮也要轰击数次的结实瓮墙,像纸糊的一般碎裂了。
崩溃的拉力,连带着瓮墙两边的城墙一起塌出老远,露出孤零零的城门。
正在向下倾倒石脂水的守城军卒如落锅的饺子,一个个惨叫着掉下城头,与碎石断砖埋在一起。
逆天一幕,让禁卫军们又震惊又兴奋,他们一边躲避纷飞的乱石,一边震天价儿为陆炳的盖世神功喝彩:
“陆大人真乃楚霸王复生,关二爷转世!”
“陆大人威武!实在是我大明的军神!”
反观城头,这两道刀光不仅劈碎了青州城门的瓮墙,更劈碎了衡王亲临带来的士气,许多守军怔在原地,双腿打颤,魂不附体。
朱祐楎阴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刀车!”
他的随身亲卫立刻吼叫起来:“推刀车过来,守住缺口,守住城门!”
守军如梦初醒,在亲卫的驱赶下去推塞门刀车。
谭百户热血沸腾,摘下长柄眉尖刀向前一指:“兄弟们随我冲进城,活捉反贼朱祐楎!”
“活捉反贼朱祐楎!”
“活捉反贼朱祐楎!”
禁卫军吼声如雷,以战马与长刀冲锋,利用骑兵的力量优势,直直撞向塞车刀车。
而青州守城兵卒利用刀车堵住城门,并以此为屏障,再次发起一轮齐射。
这次,冲在前面的禁卫军变换坐姿,如叶底藏花一样纷纷低头侧身,借战马遮挡飞来的箭簇,再趁战马撞进刀刃的瞬间跳过刀车。
双方立刻混战在一起,弓弩与长刀全部失去作用,最好的武器便是长短适宜,可劈可砍的腰刀。
陆炳侧立于城门之前,冷眼看着攻守双方在狭窄的城门口进行拉锯。
他连破鹿角、齐射与瓮墙,无意再使用“炼神真诀”帮助这支禁卫军,想要功名利禄,总得拿出点实际本事。
他陆炳又不是谁的保姆。
好在禁卫军此刻士气如虹,即使城门变成了一座绞肉机,即使双方的尸体已经将城门填满,也没有一名禁卫军后退。
他们个个都相信陆炳是大明军神,是关二爷转世,一定会庇护自己取得最终的胜利。
除了城门的争夺,崩毁的城墙上同样爬满了禁卫军。
谭百户最先掠上城墙,一柄眉尖刀使得眼花缭乱,渐渐杀透守城军卒,杀向了朱祐楎。
见他身后无人跟上,鲁珲不禁担心起来:“陆大人,我去帮谭百户。”
“去吧。”
鲁珲抽出绣春刀,从马背上站起来,一个猛蹬,借力飞过城墙,落在谭百户身后。
“谭兄,先接应兄弟们入城!”
“好!”
两人背抵着背,一个进攻,一个防守,将城墙的缺口拉扯得越来越大。
禁卫军们立刻放弃了城门,全部转向这个缺口。
“冲啊!”
“杀杀杀!”
狭路相逢勇者胜。
禁卫军本就士气高昂,加上两名上官拼死血战,为他们打开城墙缺口,禁卫军们爆发出此生最强的战斗力,杀得城墙上的守军节节败退。
半柱香之后,禁卫军拿下了青州城门,守军中活下来的不到百人,仓皇地随着朱祐楎退走了。
谭百户抹去眼角上糊着的血水,兴奋喊道:“陆大人,我们赢了!”
“我们赢啦!”
“陆大人威武!谭大人威武!”
然而城上与城下都没有陆炳的身影。
谭百户顿时紧张起来:“陆大人呢?”
此时的陆炳,正尾随着朱祐楎,不知为何,朱祐楎身上散发着一种令陆炳很不舒服的气息。
那是一种不属于正常人类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