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松看傻了。
鲁珲跑过去将他扶起来:“同知大人,您没事吧?”
“没事……文孚你?”
“我怎么了?”
“两年不见,文孚你的变化太大了,竟然让为父忘了你本来的样子。”
“你记住我现在的样子就好。”
“唉,子大不由父!张家与夏家必然不会善罢干休,你好自为之吧。”
陆炳无视陆松的情绪,而是对鲁珲说道:“你随同知大人回府,将那名叫江小贵的苦主接到这里来。”
“是。”
又是一声“同知大人”,让陆松忍不住怒道:“你不认我这个父亲也就罢了,莫非连妻儿也不要?经儿整天在家盼着你归来!”
“知道了。”
“还有陆忠去哪里了?”
“我早就派他回京报讯,难道他没有回府?”
“没有。”
深受打击的陆松没有再说什么,带着鲁珲走了。
陆炳继续安排任务:“左千户,找一名擅长写讼状的文书过来。”
“是。”
左千秋很快找到了人。
接下来,那名文书按陆炳的意思,连续写了两张讼状。
等鲁珲带着江小贵回来时,一切皆已安排妥当。
“出发吧。”
陆炳与左千秋一前一后骑着马,鲁珲赶着马车行驶在中间,一行穿过闹市,最后在午门外停了下来。
正午的阳光照在紫禁城的红墙上,倒是给这座阴冷的皇宫凭添了几许暖意。
午门外竖着一个半丈多高的木架子,架子上摆放着一面漆成红色的巨大皮鼓,旁边还摆放着两根厚实的木制鼓槌。
这便是专供百姓鸣冤的登闻鼓。
登闻鼓源自周朝的路鼓和肺石制度,朱元璋建国后,不仅沿用了这一击鼓鸣冤制度,还专门派御史值班,以防止官员敷衍。
而且,登闻鼓就设在午门外,即使皇帝处于深宫内院,也有可能听到鼓声。
南京如此,朱棣迁都北京后同样如此。
陆炳几人走近的时候,负责值守登闻鼓的胡御史警惕地走过来。
与畏惧锦衣卫的其余官员不同,御史们都是又臭又硬的所谓清流,而且天生反感锦衣卫。
胡御史年过六旬,脾气更为古怪,他扫了一眼陆炳等人的服装,脸就搭拉了下来。
“来这里干什么?”
陆炳没有理睬。
如果说宋朝的言官还有为国为民的情怀,到了大明,言官早成了沽名钓誉,结党营私的护身符。
论起对国家对百姓的危害,清流们指不定还在权臣、厂卫、宦官之上。
鲁珲停下马车,先将江小贵抱出来,举在肩膀上,再回复这老头。
“自然是来敲登闻鼓。”
“胡说八道,你们锦衣卫有自己的衙门和监狱,还来这里喊冤?我看看今日个的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的!”
胡御史装模做样的将手掌横在额头上,望着空中的太阳。
鲁珲将那两根鼓槌取了下来,递给江小贵。
江小贵看了看陆炳,陆炳对他点点头。
似乎获得了极大的勇气,江小贵将手中的鼓槌重重敲了下去。
咚咚咚!
又沉又闷的鼓声响了起来。
胡御史惊得一跳:“你们竟然是真的来击鼓鸣冤的?这天底下哪有锦衣卫敲登闻鼓的道理,是你们受到内部打压,还是你们的亲人遭到陷害?先将事情原原本本与本御史说明白,本御史好给皇上进谏。”
江小贵一边敲鼓,一边大声问道:“你是朝廷的大官吗?”
“不算大,但本御史可以管最大的官,孩子你有什么冤情?”
“我告的是衡王,当今皇上的亲叔叔!”
“什么?孩子你要告青州就藩的衡王吗?”
胡御史掏了掏耳朵,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江小贵并不知道就藩是什么意思,他再看向陆炳,陆炳又点了点头。
“就是他!”
就在胡御史啰里巴嗦时,散朝了。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江小贵继续擂着鼓,鼓点一阵紧似一阵,敲打在每位退朝的大臣心上。
这几日,陆炳的所做所为已经在不少官员中流传,散朝的官员有认识他的,立刻像身后有猛兽追赶一般,急匆匆地从登闻鼓旁边绕过。
不过,也有几个人站在皇城根下往这边张望。
激越的鼓声传进了太和殿。
很快,黄锦小跑着出来,一看是陆炳,不由得松了口气。
“文孚,咱家寻思着你今天该回奏了,怎么着,事情都办妥了?”
黄锦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够墙角的那些人听见,无形之中告诉他们,这是嘉靖派给陆炳的特殊任务。
陆炳淡淡回道:“办妥了。”
“那就跟咱进宫吧,万岁爷还在等着呢。”
谁知胡御史很不识趣地说道:“黄公公,这个孩子击鼓鸣冤,状告青州衡王,本御史负责监察百官,今日又是本御史值守登闻鼓,如此大事,本御史要一同进宫面圣。”
墙角的那些人听到黄锦的话,原本打算走掉,再听到胡御史的这句,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黄锦气得直跺脚:“你这个老东西真是越活越糊涂,别人躲事还来不及,你倒上赶着惹一身骚。”
等他们到了皇宫门口,除了江小贵,马车中还出来了一名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这又是谁?”
黄御史瞪大眼睛问道。
还是鲁珲回应他:“第二名苦主,她要告的是衡王次子朱厚烃,逼良为娼,谋财害命。”
“这么说来,衡王一家子都被你们拿到了把柄?想不到本御史在致仕前,还能办理一桩惊天大案,真是三生有幸,合该老夫名留千古!”
就在黄御史仰天长叹时,陆炳已经走进了太和殿,他再次见到了嘉靖。
这一次,陆炳依然没有下跪。
嘉靖好像忘了这回事,反而从龙椅上站起身,笑道:“文孚,登闻鼓是你敲的?”
“是苦主所敲。”
陆炳拿出两张讼状,黄锦连忙接过来呈给嘉靖。
嘉靖一摆手:“念。”
“遵旨。”
黄锦拿起第一份讼状:“草民江小贵,状告大兴皇庄庄头万伍,逼奸家姐致死……”
不等黄锦把这份长长的讼状念完,嘉靖已经龙颜大怒,啪的一拳捶在龙椅上。
“他竟然敢招募私兵!朕对他还不够好吗?他的五个儿子,朕全部敕封了郡王,几个女婿也恩赏了爵位,他还想要什么?是不是想要朕的天下!”
“万岁爷息怒。”
“继续念!”
等黄锦念完那一长串接受过大兴皇庄贿赂的官员名字时,嘉靖已经摔坏了两个御盏。
“这就是朕的文武百官吗?这就是大明的肱骨之臣吗?朕今日总算明白了太祖当年诛杀胡党与蓝贼的痛心!”
用胡惟庸与蓝玉案来举例,陆炳知道,嘉靖已经动了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