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凤门外的御道上。
何弘敬走累了便让苏恒把他背起，趴在壮汉的宽厚背膀上，顿时感觉很放松和温暖。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无头尸堆和在其中穿梭忙碌清理的内侍，有些伤感的问道：
“这次折了多少兄弟？”
苏恒低着头想了想，沉声道：
“死了三十七人，其中一大半是银枪效节。”
何弘敬面露苦色，有些后悔自己把银枪效节用的过于频繁了。
去通化门救李德裕是他们打头阵；去含元殿对峙神策军是他们做先锋；折回丹凤门保护伏击的弓弩牙兵也是他们一马当先；就是敌方统帅郑注的头颅也是他们摘下的。
“阿恒，我怎么就这么傻，给别人帮忙卖什么命啊，那些神策军不用打，时间长了，他们自己就会投降的，再引他们回过头和郑注手下的叛军斗就行，我们应该只出声不出力的。”
“这下好了，回魏博爹要骂死我，你多少得替我说点好话。”
银枪效节作为魏博牙兵里精锐中的精锐，征募和培养所花费的代价是难以想象的，何弘敬这次进京也不过带了七十人，在平叛时差点死了快一半，能不肉疼吗。
苏恒只顾埋头走路，半天才憋出一句：
“公子您人实在。”
何弘敬被逗笑了，锤了一下苏恒的背肌。
“怎么感觉阿恒你在说我缺心眼呢。”
苏恒也笑了，沉默着摇了摇头。
何弘敬自顾自说下去。
“家里和朝廷关系一直很不好，成德节度使王元逵和蓟北雄武军使张仲武都有亲近圣上的意思。我怕哪天魏博被群起攻之瓜分殆尽，你我都死无葬身之地。这才愿意帮助圣上，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希望这次平叛结束能宫里缓和下关系吧。”
苏恒背着何弘敬走了好远却丝毫不觉得累，声音一点没见喘。
“我以为公子是想要圣上的敕命诏令。”
何弘敬轻笑一声。
“傻阿恒，君无戏言这句话本身就是一句戏言，自古以来权力都是杀出来的，哪有别人施舍来的。有没有那诏书都不影响将来圣上对我们魏博开刀的决心。”
苏恒停住脚步，疑惑地看着他：
“公子不信圣上，那还让他发毒誓，不怕他恼羞成怒记仇吗？”
“我不那么逼圣上，魏博牙兵他敢用的那么放心嘛？”
说完，何弘敬眯起眼睛，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再说了，圣上在大慈恩寺戏弄我一次，我只是回敬他一下罢了。”
苏恒不知该说什么，公子你回来还偷摸吐槽过不少次圣上小心眼呢，原来自己也差不多。
二人沉默片刻后，何弘敬继续说道：
“兄弟们尸体都收拾好，过几天带回魏博安葬，除了朝廷给的那份抚恤金，家里也会出一份，这些面子上的事做好了他们才肯卖命。”
苏恒点点头，有个问题积压在他心里很久了。
“公子，我听圣上的意思，又是给弟兄们牵线姻缘，又是亲自发赏钱，明显是想拉拢我魏博将士，这......”
“随他去吧，那些牙兵有时连我爹的话都不听，圣上要真有本事收服，我也就认了。对了，家里派人去契丹和党项部落招募战士的事，怎么样了？”
苏恒摇头表示此事他也不清楚。
何弘敬叹了口气，声音满是疲惫：
“这些中原武人很少有忠诚度可言，一个个都欲壑难填，我魏博必须去培养没有包袱的新牙兵集团了。”
他想到这句话连苏恒都骂了，赶紧找补。
“阿恒你还是很忠诚的，毕竟你从小就做我的护卫了，连你都信不过本公子还真成独夫了，话说你这身子骨怎么长的啊，咋俩吃一样的东西你怎么就这么壮呢。”
苏恒憨憨一笑并未接话，继续问道：
“公子，咱们就这么着急和圣上要赏钱吗？”
“不让他觉得我贪财好色怎么行，我但凡在长安城做点正事展露出头角，那圣上怕是夜里觉都睡不好，我大魏博就是悬在他头上的刀啊，你也不想自己不清不楚死在长安城里吧。”
见苏恒还是一脸疑惑的样子，何弘敬无奈补充道：
“阿恒，让你多读史书你不听，光有力气没有脑子是走不远的。”
“岂不闻秦将王翦自污其名的事乎？如果不是他表现得很贪财短视，秦皇怎么敢把六十万大军交给他率领啊。”
“公子我故意表现的贪财好色，也是自保的手段啊，聪明不？”
苏恒把何弘敬身子往上提了提。
“公子，贪财也就罢了，好色这事真是装的吗？”
何弘敬狠狠敲了一下他的头。
“阿恒，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夕阳西下，二人影子被拉的很长，何弘敬假装不经意间说起：
“阿恒，我那爹啊，也不知道是不是想给弟弟们铺路了，让我来长安觐见未尝没有留我做质子的意思。”
“都说这帝王家最是无情，我魏博何家也不遑多让，权力啊，太诱人了。”
“若是有天我和我爹打起来了，你站哪方？”
苏恒只是安静着走路，并未回答。
何弘敬悠然一叹：
“傻子，逗你玩呢，他可是我爹啊，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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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昂和李炎在内侍的带领下，率着一众金吾卫来到太液池前。
眼前是一片浩瀚的水面，东西横亘，宽约数里，在朦胧的夜色下泛着银光。湖中罗列着数处岛屿，中间最大的一座奇峰突起，状如仙山，上面建着一座高阁。
“这就是太液池啊。”
李昂在心中感慨赞叹了声，自己穿越过来只顾忙着政事和叫妃子卸甲，还没来得及娱乐休闲下。
他指着岛屿上的山，问道：
“这些山是？”
旁边一名黄衣内侍有些奇怪圣上怎么连这个都记不住，但还是积极抢答：
“禀圣上，中间的岛屿是蓬莱山，上面那座殿宇是蓬莱秘阁，奴们本以为鱼寺人会挟持太后躲在北边的护国天王寺，但想想没有比这更适合的了，便命人搜了下，果不其然。”
那内侍本以为自己的机灵会得到圣上夸奖，却不想李昂表情淡淡的，并没有太大反应。
毕竟萧太后不是他亲娘，多此一举找到鱼泓志反而是给他添麻烦。
杀吧，投鼠忌器；不杀吧，又丢了圣上威严。
还不如装作不知道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呢。
李昂往四周看了一遍，问道：
“船在哪儿？”
那内侍赶忙弯腰引导。
“圣上，早就准备好了，请上船。”
李昂有些怕水，紧张的握紧拳头，登上楼船后一盏茶的功夫，便已经横渡湖水，来到岸边。
那座宏伟的秘阁就在自己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