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徐阿菊?”
“二叔怎么娶了她了?”
“真的还是假的?”
李大李二兄弟两低声议论着。
在前面。
骑在马上的徐阿菊不急不缓的策马前行。
李大李二没有马,所以也就只能走路了。
他们当然是认识徐阿菊的,他们家以前的佃户徐福贵的女儿嘛。
比他们大一些,都是个二十五六岁的老姑娘了。
家里穷,弟弟脑子又有点问题,根本嫁不出去——倒也不是没人要,在四川农村光棍那么多,底层的人哪里会去嫌弃长相之类的,反正能生娃娃就行。
因为徐阿菊是徐福贵家重要的劳动力,她要是走了,一家人的负担都在她老父亲身上,家里怕是得饿死。
谁能想到,她现在居然变成这个样子,而且还说是他们的婶婶?
真的还是假的?
李家兄弟很是怀疑。
如果不是挂在马匹上两颗正在滴血的人头的话。
兄弟两肯定不会老老实实听话的。
不过现在他们可不敢和徐阿菊大小声,因为就算对方不是他们的婶婶,光是光明正大拎着人头到处走的狠人,就不是他们开罪得起的。
而且徐阿菊也告诉他们,李忠义现在在铁山寨当官,要投靠李忠义,就得跟着她回铁山寨去。
“徐二婶,您这人头,是什么人的?”
李道一看徐阿菊的眼神,就吓得急忙改口。
“不知道,只知道是个白人。”
“白人?”
“有不列颠和西班牙雇佣的白人冒险者来金山府搞破坏,总督府有悬赏令,一颗白人的人头,悬赏一百块。”
“一百块?”
兄弟互相看了看。
“我听说南面就是西班牙人的城池,如果有人去南面杀人放火,那金山府能出得起钱么?”
徐阿菊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看兄弟两人。
“新西班牙确实有不少西班牙人,不过人家在墨西哥城就有三万大军,你要是有本事去那里杀人,金山总督的位置给你做都可以了。”
就在此时。
在道路两侧,有穿着红色军装的一队士兵策马而过。
“要打仗吗?”
李二问道。
“马上要入冬了,这个冬天到来之前,肯定要把林子里面的白蛮给全部抓出来!”
徐阿菊淡然说道。
大明光复7年10月。
北都城,香山枫叶红满天。
深秋季节的到来让整个北方都降下了温度。
况且况且的火车的声音传来,一列火车一路向北,朝着北都城而去。
这是大明皇帝朱道桦的专列。
这个冬天他打算在北都过了。
因为朝鲜和辽东都有些事情发生。
辽东省发生了八旗余孽袭击县城的事件。
而朝鲜那边。
也发生了一些事情。
朝鲜伪王李应囚禁了东学党领袖郑民始。
朝鲜两班豪户攀附在李应身边,形成了新的朝鲜统治集团。
整个朝鲜形成李氏独裁的局面。
“郑民始被杀了吗?”
朱道桦单单问道。
锦衣卫负责朝鲜情报的一名官员回答道:“没有这方面的消息,从最新的情报来看,只是被囚禁了。”
“这个李应还真的想在朝鲜国王的位置上长久做下去啊。”
“还是因为土地政策的问题,东学党坚持要平分土地,而朝鲜两班豪户坚决反对。”
“这个郑民始还真的很执着啊。”
朱皇帝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挥挥手,示意那名官员告退。
他是认识郑民始的。
当初大明军队踏足辽东的时候,这个郑民始就是朝鲜的特使。
而且这个家伙造反也不是为了自己当国王皇帝什么的,而是为了废除两班特权,平分朝鲜土地,算是朝鲜的一名仁人志士了。
“皇上,或许可以试图招降郑民始?”
在一旁的彭浚建议道。
“招降?此人会投降吗?”
“皇上,能或者不能,都没什么要紧的,关键是此人的观点和皇上不能谋而和,如果阿皇上宣布废除两班特权,实行诸班平等和平分朝廷土地的同时,放出谣言说郑民始是皇上的人……那李应没准会杀了他!而郑民始一死,东学党和伪朝鲜王的同盟就会瓦解,朝鲜就容易平定了。”
“李应能相信?”
“他相信相信没关系,但是全州李氏肯定不会容许郑民始活下来。”
“这倒也是,郑民始要分的可不就是他们自己的地么。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
随着朱皇帝的话语落下,列车逐渐在车站停了下来。
北都留守的官员全部都在车站外迎接了。
列车车门打开,一股有别于江南的冷风袭来。
朱皇帝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冷气入体,整个人越顿时精神了不少。
冬天的北都很难熬,但这个冬天,朝鲜和辽东,注定是要有些事情要泛起波澜的。
吱呀。
刺耳的声音响起。
平壤城内。
一所重兵把守的监牢大门被轻轻打开。
不见天日的牢房此时有阳光从门口照了进来,让充满了霉变味道的牢房内也多了几分新鲜的空气。
牢房里面蜷曲着的一个人一下被惊动,他眯着眼睛,一手遮光,同时在尽力的朝门口张望,想看清楚进来的是什么人。
身穿着囚服的不是别人,正是朝鲜东学党领袖郑民始。
他此时面无血色,显然在牢房内的待遇不是太好。
毕竟,这位郑先生可真的是得罪了太多人了——都是两班豪户口。
那些两班豪户可恨他要死。
现在他落难了,自然也不可能有什么好的待遇。
而出现在门口的也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盟友,李朝国王李应,这位国王今天龙袍金冠,还在龙袍之外穿了皮甲,显得精神抖擞。
几名头戴小战笠,身着快子衣,肩扛滑膛枪的朝鲜士兵紧紧的跟在他身后。
这些士兵属于一支名为“别抄军”的半新式军队,“别抄”之名来源于几百年前的朝鲜郑氏政权的“三别抄军”。
三别抄军是朝鲜历史上的一支精锐之军,曾经顽固地坚持对抗蒙古的政策,最后被蒙古人剿灭。
现在李应用“别抄”之名来命名自己的亲军,大概也是想到了他自己最终也难道被大明剿灭的命运吧?
郑民始看到来人是李应,就继续躺了下来,也不打算起来行礼什么的,以他东学党领袖的身份,其实若是他要称王,他也能当个几个月的朝鲜王的,但是郑民始并没有这么做,或者说,他就算是做了,也做不长久,朝鲜两班和大明都不会承认他这个朝鲜王的。
李应笑道:“郑先生,好兴致啊!明寇将至,朝鲜将亡,三千里江山很快就要血流成河了,而先生还能袒腹高卧,本王佩服!”
郑民始哼了一声:“朝鲜一向是以大明为父的,你称大明为明寇,岂不是大逆不道。”
“若大明愿认我这个儿子,我何尝不想侍奉大明天子为父!”李应脸色阴沉了下来。
现在情况摆明了就是大明皇帝要让自己的儿子当朝鲜王。
这样的话,他和大明的矛盾,几乎就不可以解开了——更何况,大明天子居然也要在朝鲜分地!
现在朝鲜两班户都团结在了李应的身边了,现在李应倒是朝鲜上百年来最有权力的国王。
但这又如何呢?
等明军一到。
一切,都会灰飞烟灭的。
“伱以为把我除掉,朝鲜的两班豪门就会再拥护你这个国王?你以为有了他们的拥护,你就能守住朝鲜弹丸之地?”
李应瞧瞧他。
只是笑:“郑先生,本王的心思你还不知道?本王向来是最恨那些两班豪门的。但是平分土地确实是过了……而且朱皇帝的想法居然和你一样,也要平分朝鲜的土地!”
郑民始一愣:“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该不会是谣言吧?”
李应苦苦一笑:“郑先生,还有一个消息,朱皇帝预备让自己的十四子朱宜鉴继承朝鲜国王之位。而朱宜鉴之母,就是李祘的女儿,也就是朱宜鉴事实上是李祘的外孙,他当朝鲜王,说不定李祘还更加了乐意呢!”
郑民愣了一下,脸色浮现了笑容。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不由得大笑了起来。
李应脸色阴沉。
“郑先生,你和大明天子究竟是什么关系?你的东学党,难道真的是大明天子扶持起来的?!”
最近在平壤城流传的谣言让李应彻底坐不住了。
郑民始是大明天子的人?
这让李应如何接受得了。
郑民始却没有回答。
他只是大笑着说道:“朝鲜,不会亡国了!朝鲜不会王国,只是换了个国王而已!哈!哈哈哈哈!朝鲜两千万黎庶有救了!有救了!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
郑民始脸上露出了遗憾之色:“大皇帝陛下,若是你早有这样的想法,我有何必去组建什么东学党啊!”
“可惜!可惜啊!”
“你不是大明天子的人?”李应盯着郑民始问道。
郑民始没有理会他的问题,而是扭过头来说道
“你们李朝本来就是大明郡王,朝鲜也素来以华夏之国自居。如今以大明以朱氏亲王取代李朝的君王,似乎也有大义名分。李应,你的李朝是一点指望都没有了,所以你急病乱投医,想吃回头草,去拉拢两班豪门。让他们念着你的好,在朝鲜继续找朱家的麻烦,我说的可对?”
李应沉默地点了点头,这些日子他虽然进了平壤城,还复了王位。
但是他并不相信自己可以长久和大明对抗下去。
所以他一直在为自己的退路谋划,一方面是搜刮一笔财富好在流亡的日子里面继续享受荣华富贵。
一方面则在安排日后和大明抗衡的基本盘。
毕竟,朝鲜可是有两千万人口的,如果能凝聚起来,也是一股庞大的力量。
虽然光是听一听就知道没什么指望。
不过有没有希望总要努力一下。
通过这两年和西方人的接触,他也有点知道自己这个亡国之君的价值了——自己就是一张给大明帝国找麻烦的牌!
哪怕是大明的友邦,只要不是关系特别铁的那种,都会很乐意养着自己的。
更别说,现在世界的态势就是东西方对抗。
大明朝领着东方一众国家,去和西方的白人国家抢地盘。
俄罗斯、不列颠、西班牙,甚至是看起来和大明关系不错的法兰西。
肯定都愿意给自己一些支持,养一个朝鲜流亡政府,又不费什么劲。
当然,前提是自己一定要有一个基本盘。
在朝鲜国内一定要有支持者,能够威胁到朝鲜的稳定。
而他可以依靠的基本盘。
则要取决于朱道桦依靠什么样的人。
朝鲜想要和大明对抗,实在是有些螳臂当车的味道。
更何况李朝几百年来都是以大明藩臣自居,连年号都用崇祯的。
另外,在朝鲜儒生的宣传之下,朝鲜之民也都自认为华夏之民,只是在满清统治中国后将中国看成了蛮夷。
不过现在大明已经恢复,虽然看上去比满清更像蛮夷了,但是大义名分的确是有的。
那些能够投靠到朱道桦一边的势力,是绝不会跟自己走的。
所以李应才会同郑民始合作,站到了两班豪门的对立面,想赢得不被朱道桦重视的两班下层和朝鲜的普通庶黎的好感。
但是他没有料到,现在朱道桦居然也抛弃了两班豪门,还喊出了和东学党相差无几的口号——诸班平等和平分土地,而且还很有可能付诸实施!
这样,两班下层和普通庶黎肯定拥护老朱家,毕竟老朱家给他们的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而李应也只能去吃回头草,去讨好两班豪门了。
他现在和郑民始还有东学党翻脸,主要就是这个原因。
“收手吧,你是斗不过大明天子的,他的手段太高明了。朝鲜无法和大明对抗,别说是现在支持你的只是一群两班的蛀虫,就算朝鲜两千万黎民百姓都支持你又如何?朝鲜就在大明的旁边,一百年,五百年,一千年,都是如此。这是注定了的事情,改变不了。现在投降,还能去大明当个什么王,虽然没有实权,但荣华富贵,倒是不用担心了。”
郑民始说道。
“当个富家翁?真是个不错的前途,但是这不是我想要的!”李应冷着脸说道,“李朝江山,不能亡在我的手里!只要我有一口气,我都要反对朱氏朝鲜,我死了,我的子孙也会为了恢复李朝而奋斗!”
郑民始叹了一口气::“所以,你就要用我的人头,去讨好两班蛀虫了。”
李应沉默片刻,随后转过身去。
门外传来了他的声音。
“好酒好肉,送先生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