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去,照水城的城墙上却是灯火光明。
南城门大开,一行披了铠甲的百人精骑从城内奔行而出,沿着沔水北岸东西奔行了一遍,才又转向那一座水寨,自北而入,自南而出,便已经跨过了沔水。
只是入时百骑,出时却多了两骑。
多出来的两骑一个身披将军铠甲,面色枣红,头发花白,正是水军裨将孙浩,另一个则书生打扮,眉清目秀,乃是杜水生。
孙浩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攥着马鞭,坐在马背上稳如泰山,“城内已经都安顿妥当了?”
“嗯,”回答他的正是百骑之中当先的一人,这人穿着制式铠甲,看起来与其他人并无二致,唯有面甲下一双外露的眼睛,清澈而冷峻,正是如今的照水城将军,孟子安,他目视前方,声音稳定,“这些天涌入城内的流民有些多,所以将照水城周边百姓迁入城中以后,就过于拥挤,粮食方面的压力很大。”
孙浩皱眉点头,“可向沔津城去信求援,益城和沔津城的储粮应当还很充裕,那位年轻的太守大人不能不管。”
“我已让孟先生通过蒙昧去信中枢,但眼下的麻烦不是没有粮,而是如何顺利将粮食运回来,”孟子安看向南方黑漆漆的天和地,声音如同这深秋的夜色一般,清冷,“我的感觉是,南夷要来了......”
孙浩面上明显一惊,看向南方的黑暗飞快道,“既如此,你今夜还要伪装南下侦查?若是遭遇妖夷埋伏或者干脆碰上了大妖,万一无法全身而退,那照水城该如何是好?!”
孟子安扭头看向孙浩,眼中含笑,“没了孟子安,还有你孙老将军。”
孙浩面有怒色,挥了一下马鞭,最终还是将鞭子甩在自家的战马屁股上,“我已接到那年轻太守的调令,叫我今夜整军,明天日出,水军全军拔营西进,与大军一同南下河玉城!”
孟子安沉默不语。
孙浩看向孟子安,又看了看孟子安身后那个看起来邋里邋遢的中年男人,沉声道,“你以为如何?!”
孟子安沉吟片刻后轻轻一叹,摇了摇头,“原来这位太守大人,竟是真的要去从南夷手中夺回那座河玉城的。”
孙浩瞪了瞪眼,“那年轻太守集结大军千里而来,自然是想要夺回河玉城的!”
“是,”孟子安摇头,“可想要夺回,和真的要去夺回,是两码事,聪明人选前者,既得其利,又得其实,这位太守大人看来也不是个聪明人。”
孙浩没有完全理解孟子安话里的意思,在他另一边一直安静骑马的书生杜水生,却是眼睛一亮。
“所以你说我先且不要去了?”孙浩问道。
“不,”孟子安斩钉截铁的道,“不但要去,还要速去,大军兵锋所指,水军誓死相随!”他扭头看向孙浩,眼睛里没有一丝的笑意,甚至于写满了隐晦的警告的意味,“这一战,关乎我永昌一地千万人性命,他一个离人太守尚且不畏生死,我永昌人又有何惧哉!!”
孙浩张了张嘴,道,“可我若是走了,你和照水城......?”
“有我在,照水城必不会失!”孟子安忽的展现出从未有过的自信霸气,哈哈大笑,用马鞭指着南面的黑暗道,“岳父大人不会真的以为,区区南夷就能取了我孟子安的性命吧,何况我身后,还有孟先生。”
孙浩不语。
孟子安又道,“今夜整军,你且等我回来,等我过了水寨返回照水城,你便一把火将水寨烧了!”他看向南方,目光灼灼,如同已经有了一团火在其中燃烧,“这一战,既然他敢如此去打,我们,不过随他向死而生,罢了!”
孙浩看向孟子安,好像第一次认识眼前的人一般,“子安,你不似从前的子安了。”
孟子安坦然道,“从军数十载,以前的孟子安何曾不想如今日这般破釜沉舟,与南夷一战?只不过少年意气终究抵不过现实,眼下时局如此,我们亦不得不如此罢了。”
孙浩沉默半晌,然后也颇有些豪气道,“既然如此,老夫也不能让你们这些小辈的小瞧了去,就此别过!”
他拨转马头就要脱开队伍离去,又扭头回来,道,“若此战我回不来,娟儿与坎儿,就托付给你了!”
这句话说完,孙浩再不犹疑,拨转马头,甩起马鞭,朝来时水寨的方向而去。
孟子安沉默片刻,然后似是对前方的黑暗说话一般道,“水生,你随岳父大人去吧,这一战至关重要,若是打好了,就凭此一项,便足够让孙家在如今这偌大的离郡站稳脚跟,娟儿和坎儿可以光明正大的回来,而你也可以顺理成章登上那个更大的舞台。”
杜水生视线低垂,似有不舍。
“岳父年纪大了,也颇为执拗,如今这般的局势变幻,他一时间适应不来,需要你从旁帮他,”孟子安侧头看他,声音温和,“而且我一直觉得,你之大才,丝毫不下于益城里那个书生,只是跟着我,终究是委屈了,如今一艘这般巨大的大船驶了来,可不要再错过了。”
杜水生摇了摇头,就坐在马背上朝着孟子安拱手一礼,“将军栽培之恩,水生永不敢忘。”
孟子安点头应了,复又看向前方黑暗,“河玉城这一战,恐怕万分艰难,太守大人想要动用水军,其实亦是行险,可见其心中焦虑丝毫不下于我等,你要做好准备。”
杜水生点头称是。
孟子安见状又肃然道,“这一战,你们可以光明正大,也可以剑走偏锋,唯独一点,但凡西去,不可言退,否则便是万劫不复,切记切记。”
杜水生心中一凛,道,“将军放心,水生记下了。”
孟子安忽的一拉缰绳,将战马的速度压下来,以至于最终百骑全都静静停在荒野之中,他收起马鞭朝着杜水生一拱手,“水生贤弟,子安岳丈,便托你照顾了。”
杜水生郑重回礼,弯下腰去,这一次,什么都没有说,行礼完毕,转身骑马而走。
荒野秋凉,月色如水,始终不曾发出一言的邋遢中年男人看一眼远方水寨,和两个渐渐远去的身影,淡淡道,“今日你才与我说过,有了这支水军,你守住照水城不失的把握也才不过五成,如今没了这支水军,这座照水城岂不是守不下来?”
孟子安摇了摇头,“有水军是有水军的战法,没水军是没水军的战法,五成把握仍旧是五成把握,因为......”他看向南方的黑暗,目光中,有着浅浅的担忧,“因为这一场战争的胜负......从来不在我手......”
“过完年了,写篇小作文:宝贝女儿的出生给生活带来了很多变化,既不能耽误了儿子的学习,又不能不兼顾女儿的刚需要,做两个孩子的父亲不容易。与此同时,三个多月的时间,存稿一天天变少,让原本轻松的每日一章变成了很大的压力,坚持了三年多,断更很让人沮丧,甚至忍不住问自己,写这个业余爱好是不是还应该继续,就像面对河玉城之战的孟子安,坚定,又犹疑。请原谅我偶尔的断更,这本书,不应该太监,不应该烂尾,它应该有血有肉,有爱有恨,有笑有泪,有始有终,才是对你们,也是对我自己为数不多的爱好,一个好的交代。人到中年,要对自己狠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