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文武举院的高台上下来,思齐、花语和陆思凡三个女子便都入了洛川宽大的御辇,即便再加上他自己,车厢内部也不显得拥挤。
只是原本在高台上已经叽叽喳喳聊得颇为热络的三个女子,到了这里却一个个沉默起来。
洛川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放下车帘的时候才发现场面稍稍有些冷清,不由笑问道,“是有什么我不能听的话吗?”
思齐撇了撇嘴道,“小女子们的话题,自然是什么你都不能听的。”
花语掩嘴而笑,陆思凡却只是淡淡的。
洛川也不以为意,问陆思凡道,“方才铁山与我说他今日就要南下返回太明城,如此一来这离城里就只剩下你自己,能住得惯吗?”
陆思凡微微颔首,“我在太明时多数时候也是难见父兄的,母亲心疼父亲,在黑桥城将军府照顾父亲的时间要更多些,思凡是习惯的,何况身边还有小白,太守哥哥不必担心我,在离城陆府,我会过得很好。”
洛川看了眼陆思凡,冲她笑笑,“今日高台之上我已将你介绍给了离城里所有上得台面的人知道,无论是冲着我或者陆将军的面子,这离城里都不该有人找你的麻烦,但如果万一,你便去找离城将军罗江,或者郡尉赵无忌,别管外人说起来离郡军方格局之类的狗屁话,真遇到事情他们两个都是会全力帮你的。”
陆思凡安静的回望洛川,微笑着又颔首应是。
洛川看着她似乎柔柔弱弱但骨子里又极是刚强的模样,忍不住伸手在她头上拍了拍,“我不知道在太明的时候陆将军如何教你,但在离城,花儿一般的年纪就该像花儿一样,你只管绽放,其它的事情,一切有我。”
陆思凡微微低头,浅浅的嗯了一声。
洛川从御辇的书架上取下几封已经拆开过的信重新再看,然后问花语道,“先前有要紧的情报送来?”
花语点了点头,用余光扫了眼陆思凡后才道,“从安阳郡星夜兼程传来的消息,”她停顿了一下,看到洛川抬头看她,才极其郑重的道,“魏长河死了!”
洛川眼睛一瞪,“魏长河......死了?!”
花语肃然点头。洛川想了一想后伸手敲了敲御辇的门框,道,“老董,去军务处!”
门外应了一声,太守车队立刻改了道,很快便到了军务处。
军务处是距离离郡一众文官衙门并不远的一座守卫森严的独立的院落,但太守车队仍旧可以长驱直入,一直开到最深处的郡尉府衙。
洛川下了马车,花语紧随其后,思齐和陆思凡却只是在御辇上等着。
洛川大步而入的时候,赵无忌已经迎了出来,看到洛川脸色有异便也没有多问,两人快速进入一间议事密地之后赵无忌才开口问道,“怎么了?”
洛川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看向花语。
花语面朝赵无忌飞快道,“秋风最新情报,安阳郡名将魏长河,于前数日前自缢于双龙城将军府邸,如今消息已经在安阳郡首府安城传开,民间议论纷纷。”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赵无忌都忍不住瞪了瞪眼,随即转念一向便也明了,只是不由得慨叹出声,“魏长河为安阳郡驻守南疆近百年,不料到头来......”
洛川面有怒色,“去年冬天安阳郡一口气失守了第一第二道防线,连你我都知道那不完全是战之罪,可即便如此,等到魏长河重回南疆,硬是凭借这春季一战在双龙城元河一线站稳了脚跟,为安阳郡腹地守住了最后底线,”他一巴掌拍在案几之上,“难道就因为这一战前我洛川往安城魏府上送了些礼不成?!”
赵无忌摇了摇头,缓缓坐回到椅子里,“非是你我,而是......百姓啊......”
洛川一惊,随即便也想明白了什么,“赵叔叔是说......为了平息元河以南被迫北迁的百姓之怨气?!!”
“何止是元河以南被迫北迁的百姓心有怨气,安阳郡腹地一下子多了数百万流民,那里的百姓就没有怨气了?”赵无忌道,“何况安阳郡确是富郡不假,这么多年以来的积累也算雄厚,可一下子损失了元河以南近五分之一的沃土,还得将数百万子民强行迁往腹地,其中消耗何等巨大,想要安顿这些百姓又是何等困难?这些人失去了土地未来一片黯淡,挤入腹地到处遭人白眼,官府作为又难平复人心,有怨......是根本难免的事情。”
洛川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赵无忌继续道,“百千人有怨,于一郡而言不算大事,可数百万人有怨,便会生出事端,想要尽快平息民怨,便需找出一个能为南疆一战失利负责的人,为后续做好北迁流民的安置安抚事宜争取出些时间,等到将流民彻底安置安抚妥当了,民怨自然也就平了,可南疆战事不顺损失极大,能为此负责又足够分量镇得住民怨沸腾的,遍数整个安阳郡也不过两人,一个是安阳郡太守晏思语,一个......就是大陆名将,魏长河......”
洛川皱眉,“安阳郡南疆第一道防线在魏长河在时近百年都不曾破,虽说如今南疆局势不同,可连你我都知道那一战背后有永昌郡的影子,那永昌郡前太守孟啸天已经是那个模样,将一切罪责推到他的头上就是了,何以非要了魏长河的命?!如此自毁城墙,安阳晏氏如何能抵挡得住南夷下一个春天,届时那些百姓......怨气平了又如何呢......!”
赵无忌苦笑道,“百姓哪里能看得那么远,绝大多数的百姓想要的不过是当下过得去罢了,至于说未来如何,甚至真相如何,没有多少人真的在意的,如此一来那晏家太守自然也只能先照顾好这个当下,而这个当下,一个永昌郡的前太守可给不了啊......”
洛川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不再在魏长河的事情上多说,而是问道,“以赵叔叔看,魏长河之死于我离郡而言影响几何?”
赵无忌微微抬头,也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魏长河一死,安阳郡军方必起纷争,就算晏思语能够暂时压得住场面,安阳朝堂之上那么多聪明人也总有能想明白的,更不必说冷眼旁观的山上之人,苏一鸣不是说那安阳郡境内本有西南汉州四大宗门之一的逍遥谷吗?”
洛川点一点头示意明白,然后又问,“安阳郡本就是南夷主攻的方向,如今魏长河一死南夷大概做梦都能笑醒,西南汉州抗夷之形势因此又要大变......”
“是啊,”赵无忌扭头看向南方,目光怅然,“所以相比较你我当初那一线生机,还是他陆东风......看得更远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