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日后，正月十八，酉时，卫起一行四人行至兖州东郡璞阳城。
此地原为战国时卫国都城帝丘，后为秦所并，改为东郡治所，如今依然如此，不过却是大晟兖州之治所，亦是东郡之治所，乃是中原腹地之要害。
至于河南郡的阳武县，卫起四人已无前往之必要，因为那具仙人尸体如今已然被卫起与卫羽，埋葬在博浪沙的密林深处的山洞中，再也难见天日。
赵不够自然知道此前今上想要前往阳武，便是为了一睹仙人真容，如今却过阳武而不停，他虽然心中疑惑不已，却也并未多问，在他看来，阳武实在并非善地，早走早安心，反正今上去何处，他便去何处。
至于卫巧，如今走一路吃一路，早已将阳武的所谓仙人抛之脑后，她心中此刻正在思量，今夜该吃什么好。
卫起一行四人进入璞阳城，半个时辰后寻到一处客栈入住，四人吃过饭后，便各自回到客房歇息。
卫起哄妹妹入睡后，独自来到窗边，望着窗外这座于他而言既陌生又熟悉的城池。
他对于璞阳城完全没有丝毫印象，他所有关于璞阳城的记忆，都是来自于大父的讲述，这里曾是一个全朝宗室诸侯国的都城，这个小诸侯国于夹缝中挣扎求存了九百余年，比全朝国祚还要长久，最终却也难逃灭亡。
转念一想，他又联想到大晟，即便是如日中天的强盛王朝又如何，难道还能传承万世无穷而不灭吗？
正如他脑海中的那东西所言，即便是世界亦有生灭轮回，又有什么事物能够永生不死，永恒不灭呢？
仙人又如何，来到此地还不是如同凡人一般，寿命终结，含恨而死，但他却又有些好奇，自古至今来到此地的那些仙人，究竟为何而来。
“朱雀大人，您在否？”卫起现在已经渐渐习惯，这种在心中与这东西交谈的方式，就连主动问候的言语也已经渐渐习惯。
“何事？”片刻，朱雀平淡的声音，自卫起脑海中响起。
卫起发觉这东西好似并非毫无情绪，也并非毫无脾气，也会被他气得动怒，他这三日以来多次头疾复发，就是最好的明证。
当他开始接受并渐渐习惯，这东西盘踞在他的脑海中后，他心中早已没了最初的那种惊慌与恐惧，反而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多了一个朋友，一个能说人言懂人语，却又不是人的朋友，最重要的是，这个朋友只有他这一个朋友，这令他心中多少有些认同感与满足感，还有一丝自以为的神秘感。
“那些自古至今来到我中原之地的仙人，他们为何而来，您知道吗？”卫起在心中询问道。
“自然是为吾而来，难不成还能为你而来？”朱雀慵懒的声音缓缓传来。
“自然不可能是为我而来，但是他们是如何得知您在此地呢？”卫起知道，那些外面的世界中的很多东西，都已经远远超乎他的想象，但他有个优点，那便是不懂就问，不耻下问，知也问，不知也问。
“确切的说，那些蠢物也并非为吾而来，而是为那一道起源道则而来，只不过那些蠢物不知道，那一道起源道则早已与吾等四祖的意念融于一体，他们费尽千辛万苦破界降临而来，等待他们的惟有身死道消的宿命……”
“那么远，他们也能找到这里来？真厉害呀……那他们要这一道起源道则有何用？”卫起不禁心生感叹，这些外面的世界的所谓仙人，还真非凡人可比，当真是神乎其技，不可思议。
“他们要这一道起源道则有何用，吾先不与你说，吾问你一事，一个在市井行乞的乞丐，有一日忽见皇帝，他便问皇帝传国宝玺在何处，此谓何也？”
“此谓不知天高地厚也……不是，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想挨揍啊？你是不是活够了？”卫起听闻这东西如此比喻，如此嘲讽于他，登时怒从心头起，怒不可遏，但是他仔细一想，怒也能遏，所以他惟有无能狂怒。
“你只有先哇哇啼哭，方能牙牙学语，才能伶牙俐齿；你只有先学会爬，方能学会走，才能学会跑……有些事情并非吾不愿说，而是即便吾言与你知，此时的你也不能完全懂得，你懂吗？”
“我懂，我此时未壮，但壮则能懂……”卫起无可奈何，只得违心地回应道。
朱雀的声音并未再传来，卫起伸手入怀，摩挲着怀中的一个锦囊和一个指环，半晌，他依依不舍地抽出手，抬首望向窗外的夜空。
不知过了多久，他看着夜空中有些残缺的亏月，缓缓闭上双目，长长地舒了口气，当他再次睁开双眼时，目光平静如止水，无波无澜，无悲无喜。
翌日，朝食过后，卫起带着妹妹，前往他大父少年时曾居住过的府宅，卫羽和赵不够同样跟随在后。
卫起四人来到昔日的卫氏府宅外，见到此处已被封闭，而在府外还有甲士值守，他上前打听一番方知，原来此地早已封闭十年有余，府宅内供奉着他大父之父母与族人。
卫起不想暴露身份，徒自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也不想为难值守在此的甲士，在卫氏府宅外停留片刻，他便带着妹妹与卫羽及赵不够返回客栈。
于他而言，他只是想看看，大父少年时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这是他幼年时便在心里许下的诺言，至于是否进入卫氏府宅并不重要，他也并非想要祭拜卫氏先祖与族人，重要的是，他此刻身在璞阳城。
这里是他大父的故乡，也是卫氏的祖地，他们卫氏一族世代居于此地，具体有多久，就连他这个卫氏族人都不知道，总之是很久，比卫国的国祚还要久。
至于他为何非要来此，他也有些想不明白，想来也许是他不想失信于自己，即便那是幼年时的自己。
卫起四人回到客栈后不久，便收拾行囊，退了客房，驾御马车出城，但这次并非一路向东而行，而是一路北上而去。
卫起一行四人经冀州，过幽州，北上向东，二十余日后到达辽州辽东郡辽城。
此地曾是大晟争霸天下之前，立足辽东郡立国之行都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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