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在一众领导的欢送中驶离了人大。
“陈医生，您感觉这些学生怎么样？”苏峮扭头问道。
陈宇想了下道：“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苏峮笑道：“陈医生在美国长大，也会客套吗？”
他印象里的美国人都是直来直去的。
陈宇笑道：“怎么不会，全世界的人其实都一样，都喜欢听好话。”
顿了一下，陈宇道：“说实话，他们这批球员，比如他们的队长，那个叫候野的，几乎已经不可能进入职业联赛了。”
苏峮一愣，疑惑陈宇为什么会做这样的论断。
nba他不敢想，但甲a应该还是有希望的吧。
反正就他了解，国内几支球队都关注着候野。
陈宇摇头，道：“他81年出生，今年都23岁了，在该涨价的年龄没有练出来，那现在更没有希望了，至少距离甲a还是有不小差距的。”
苏峮沉默了。
陈宇能搞新秀潜力训练营，能一反常态的预测韦德会成为名人堂级别的球员，而事实上也是，韦德正用自己的表现，证明他是03届新秀最大的遗珠。
莱利都不止一次的公开对记者表示，说他差点儿就能得到韦德。
不是tj·福特不好，而是韦德明显上限更高。
所以陈宇的判断，苏峮还真相信。
“至于训练水平，那就更不要提了，差的太远了。”陈宇又道。
训练理念，训练方式，完全脱节。
陈宇想起了去年的女足世界杯。
上一届还是亚军的中国女足，这一届只拿到了第四。
看身体对抗，明显就是跟不上其他球队。
这显然就是训练理念和方式落后的锅。
还有日常的饮食。
先不提油水大的炒菜适不适合运动员，最关键的是在饮食上没有规划。
陈宇特意观察了，十二个球员，都是放开了随便吃。
候野应该是喜欢吃大米，饭量也大，打了两大勺米饭，咣咣炫。
吃那么多碳水，真不利于身体状态的保持。
苏峮叹口气，道：“这也是我想说的一个重要问题，那就是如果向nba看齐的话，那甲a没有像ncaa那样，可以从大学往联赛不断的输送人才。”
“甲a和cuba是完全脱节的，就说一个最本质的问题，他们一個属于体育局，而cuba，是属于教育局。”
对于这里面的情况，苏峮显然了解的很多。
说甲a各支球队现在主要从所属地区的体校选拔好苗子。
而cuba的球员是怎么来的，是体育特长生进的大学，和体校是完全不同的体系。
更重要的，他们都是被专业体校淘汰掉的球员。
既然都已经被淘汰了，水平不够，那还怎么效仿ncaa，往甲a输送球员。
“原来是这样。”
陈宇听懂了一些。
在李原伟提出的计划中，要分三步走，其中第二步，就是举办夏季联赛，规定标准合同，设立选秀规则，和cuba接轨。
现在看来，这应该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
就像苏峮说的，你们都不是一个体系的，拿什么去改变现状。
苏峮显然也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继续道：“选秀这一套，等于是联赛把培养球员的成本甩给了学校，那学校没有好处，他们能愿意？”
“而且很多大学搞篮球队，各种体育项目，对于学校而言，仅仅是为了拥有一支篮球队罢了，达到学校的一些硬性指标。”
你一个一流大学，不重视体育建设，连个篮球队足球队都没有，那像什么话。
谁管你要不要给甲a输送优秀球员，你甲a好不好跟我有一毛钱关系吗？
“全世界好像也就ncaa，能玩转校园篮球这一套体系。”
欧洲篮球都没有选秀，全是青训。
陈宇点头赞同，想了想问道：“那你觉得青训的方式可以吗？”
既然选秀不行，那就只能搞梯队，走青训。
就像欧洲的足球一样。
苏峮又叹了口气，然后道：“我想说可以，但真正实施起来，还是有很大难度的。比如我们没有完备的球探体系，没有大量的低级联赛，所以没有渠道去发掘篮球天才。”
“像nba那边，陈医生您应该是清楚的，nba各支球队可以去高中，大学，满世界发掘篮球天才，而那些高中球队，他们也有自己的球探关系网，会从本地和附近城市的小学初中联赛发掘好苗子。”
陈宇点头，想起了圣诞节去看罗斯比赛，也是一堆野鸡球探给他塞名片。
“最重要的，是没有家长愿意往体校送学生，让他们走体育的道路，因为这条路很难，远不如上学来得好。”
“再加上篮球氛围不够好，打球的少，也就粤海那边，这几年的篮球氛围好一些，出了不少好苗子。”
“最终等于说真正进入体校，走青训路线的球员，并不一定是天赋最好的球员，而我们并没有渠道去发掘那些真正有天赋的球员。”
说到这儿，苏峮看了陈宇道：“陈医生，我带您看的，给您说的，其实还只是一小部分的问题，这里面真的有很多的问题要解决，短时间内，真不可能发展到nba那样。”
“就说一个原因，nba是商业联盟，私人公司，而甲a呢，它并不是。”
“李主任想做出成绩，改变什么，这是好事儿，可他任期就那么几年，他一走，接任他的又会有自己的想法，为了做出属于自己的成绩，可能又会提出一些新的想法。”
“还有领导是不是支持呢？”
苏峮压低一些声音，道：“陈医生，我得到一些消息，说袁局长今年就可能退下来，他这一走，您这边可能也不好办吧。”
陈宇一愣。
袁伟珉要退休？
他要是退了，自己没有这一层关系，接任他的和自己又不熟，很多事情可能就得不到支持。
陈宇点头，说了一声谢谢。
通过苏峮，陈宇真的是好好了解了一下中国篮球的情况。
对于这次和篮协的合作，陈宇已经开始不看好了。
在斯特恩的设想中，他将会拉上一些球队老板，和陈宇一道，出资成立独立的公司，设法得到甲a的商业营销权。
可现在看来，这显然是一个烂摊子，深坑，一脚踩进去，大概率会赔的底裤都没有。
不过陈宇又有些不甘心。
中国这么大一个国家，这么多人，一旦把联赛做起来，那得是一个多大的市场，自己不知道能赚多少钱。
光挣那点儿顾问费，真不够塞牙缝的。
想了想，陈宇问道：“那苏记者，在你心中，你对于篮球和足球的发展，有什么想法吗？”
苏峮苦笑摇头：“陈医生，您可太高看我了，我要是能有办法解决这些问题，就不会只是一个体育记者了。”
陈宇点头，又问苏峮接下来还想带自己去哪儿参观。
“还是学校吧。”苏峮笑道。
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大学，而是小学。
陈宇看到了简陋的训练设施，或者说，根本就没有训练设施。
上体育课一样的训练方式。
体育老师也不重视，体育课经常被其他学科的老师霸占。
学生也以学业为主，几乎很少打篮球，踢足球。
走访的还是首都最顶级的小学，才设有足球队和篮球队，听苏峮说，九成的小学都没有篮球或者足球队。
带队的体育老师是学足球出身的，却客串来教篮球。
用他的话说，学校里倒是有几个身高鹤立鸡群的苗子，但弱不禁风的，一碰就倒的那种，家长也不可能送他们来打篮球，走职业篮球道路，更是想都不会想。
晚上两人一起吃了饭，苏峮喝了一些酒，有些动情的道：“陈医生，我是第一批走出去，采访nba的记者，我深知国内篮球和nba，还有世界篮球的差距，也真的想做些什么，改变一些什么，但又是有心无力。”
“陈医生，昨天那个问题，我一直没有正式回答你，我现在可以回答伱，我觉得有可能，哪怕希望很渺茫。”
“而如果不做些什么，不努力，那就真的一丝希望都没有了。”
“我知道，您之前也明说了，这次来中国寻求合作，就是为了挣钱来，这没问题的，而正因为这样，我觉得我们有那么大的市场潜力，您才更应该尝试一下的。”
他眼眶有些红润，一脸真挚的看着陈宇。
“行，考虑一下。”
陈宇笑着端起了酒杯。
吃过饭，两人索性去附近一个公园散步。
那边也有一个篮球场。
赶到的时候，球场的灯光照的通明，场内正进行一场比赛。
场外围了不少年轻人。
有一个身穿76人3号球衣，应该是艾弗森粉丝的青年极为显眼，水平明显比场上其他球员高了一大截儿。
面对防守人，他先是一通花里胡哨的运球，而后突然启动，用一个山姆高德般的突破方式，过掉了防守人。
宽松的防守环境下，他一跃而起，完成了一次双臂暴扣。
弹跳还不错的样子。
因为他很矮，只有一米七出头。
而这一球也成功点燃了整个球场，场边的观众全都兴奋的嗷嗷直叫。
好多人都整齐的喊着东单一哥之类的话，估计是他的绰号。
陈宇心中一动，突然扭头问身边的苏峮：“苏记者，你知道nba为什么可以成功吗？”
苏峮摇头。
陈宇看着那些激动的又蹦又跳的年轻人道：“大卫和我说过，他说nba之所以可以成功，根本就是在兼顾比赛竞技性的同时，做好了一场大秀。”
“也就是说，nba其实就是一场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