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标(长篇小说033）
小事服从大事
1987年春节前，黄土山下班回家，将买来的年货一件件掏放在桌子上。春雨突然发现爸掏出了花炮，高兴得喊一声“花炮”！跑过来抢拿；正在看《小朋友》的晨光听见喊声，也跑过来抢花炮，发现花炮全被春雨抱在怀里，急得喊一声“还有我的！”扑过去夺花炮……
春雨忙闪开晨光，抱着花炮跑出了屋；晨光气得跑到爸的面前哭嚷，“腾”地坐在地上乱蹬乱打；黄土山跑出门喊：“春雨，拿回来！”
春雨看爸严厉坚定的脸色，只得慢慢腾腾地走进屋，怒脸站着。
黄土山说：“这些花炮是你和晨光两个人的！一人一个，分开！分开后，谁保管谁的，等过年再放！”
春雨就一个个地分，却把大的留给自己，小的分给晨光；晨光又不依不饶地哭闹，猛地扑过去夺回春雨怀里的“十二响”；见春雨又扑过来夺，忙使劲夺，边大声哭骂：“春雨不要脸，大坏蛋！”
黄土山忙将收录机对准晨光的嘴，按动了键；晨光发现爸又对准她录音，吓得忙闭嘴停了哭声，又用手捂着嘴低声哭，硬是用全身的劲压着哭声，只发出“嗯嗯”地哭声，泪水也多起来。
田园又将春雨、晨光的花炮混成一堆，重新分，倒是将大的好的分给晨光，并故意让晨光看见；晨光还是捂着嘴不出声地哭；春雨看着妈将大花炮分给了晨光，又不高兴了，撅着嘴要哭下来的样子……
黄土山劝：“你两个都听话！这些花炮放完了，我再给你们买！不听话，互相抢夺，我就不再买！”
这时，门帘忽然被揭开，只见一个中年男人领着一个男娃和一个女娃走进来；黄土山一家人都站起来让座……
中年人笑咪咪地盯着黄土山，笑说：“认得认不得？”
“啊？魏文山？老同学！”黄土山惊喊起来，“十几年没见面的老同学！请坐！请坐……”
田园忙拿出水果给魏文山的两个孩子吃……
魏文山笑说：“这是我儿子，叫魏斗富，女儿叫魏改革！”
黄土山望着两个孩子笑说：“斗富、改革，好像是为了纪念？……”又指着春雨、晨光，“这是我的两个娃娃！”
魏文山笑说：“嗂，都长得这么漂亮！几岁了？”
春雨忙回答说：“十岁了！”
晨光抢上回答说：“我过年七岁了！”
黄土山对着春雨、晨光说：“把斗富、改革领上去外面玩！”
春雨忙拉上斗富、晨光忙拉上改革，跑出了门……
黄土山忙让魏文山抽烟，笑说：“听人说，你当包工头挣了大钱，成了‘先富起来的人’？”
魏文山笑说：“不瞒老同学，钻改革开放的空子，挣了几打钱，都叫我大款！”
田园笑问：“挣了几万？”
魏文山不在乎地说：“几万不算挣钱，大概挣了一百多万！”
“啊?”黄土山惊讶得喊起来，“一、百、多、万？”
魏文山笑说：“虽然赚了大钱，可没社会地位！你虽然没大钱，可社会地位高、有后门！现在，老百姓办什么事都得走你们的后门！”
黄土山笑问：“走‘我们’的后门？”
魏文山笑说：“说老实话，我还是羡慕有文化的人！现在科学发达了，像电视机呀、录像机呀、录音机呀，还有洗衣机呀、电冰箱呀，买在家里不会使用。所以，人还是要有文化！”
黄土山开玩笑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你有钱，雇一个科学家，专门给你开电视机、录像机……”
魏文山笑欢了，说：“现在不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现在是‘有权能使鬼推磨’！”
黄土山、魏文山笑欢了，好一会笑得停不下来……
魏文山笑说：“再不说笑话！我今天奔望你，请你给我办一件事？”
黄土山：“什么事？我能办的一定办！”
魏文山说：“我的两个娃娃都大了；我们山区，你是知道的，教学条件差，学校又远，娃娃上学实在不方便；我想走老同学的后门，想把两个娃娃转到县城上学？”
黄土山急了，笑说：“你想走我的后门，我可没有后门让你走！”
田园接上说：“我旁边住的是人事局的副局长，让他给你办，木板上钉钉子，十拿九稳！肯定能办成！”
魏文山高兴得站起身，大声喊：“啊呀，你的邻居是这样一个大官？你咋不早说？”说着提起了大提包，“你快领我去局长家！”
黄土山摇头说：“他不认识你，不一定办……”
魏文山大声说：“我有的是钱！花多少都行！”
田园说：“我有个好办法！温局长只养一个儿子，全家人当宝贝双手捧着，家里的什么事都跟上儿子转；你给他儿子买上一件礼品，一家人看着儿子高兴起来，肯定会答应办！”
黄土山笑说：“对，这倒是个好办法！”
魏文山笑说：“对对对！他儿子喜欢什么我就买什么！你们知道他儿子喜欢什么？”
田园想了会，说：“那天，我听他儿子宝蛋闹着让他买钢琴，他说没钱买……”
“那我就给他买钢琴！”魏文山高兴得大声喊。
突然，春雨跑进门，大声说：“爸，给我钱，我买一个乒乓球？”
黄土山认真地问：“一个乒乓球多少钱？”
春雨说：“八分钱！”
黄土山掏出衣兜里的钱，翻来翻去找“八分”，可最小的面额是一角钱，说：“没有八分钱！”
春雨忙从爸手里夺上一角钱往门外跑……
黄土山喊：“让你妈换成分钱，只拿八分！”看春雨不情愿的样子，又厉声说，“听见没？”
春雨只得站下来，拿一角钱递向田园：“妈妈，换分分钱！”
田园瞪一眼黄土山，气嘟嘟地回答：“我没拿钱！就拿一毛钱买！”
春雨看一眼黄土山脸色，跑向房门……
魏文山突然起身拉住春雨，笑说：“还没过年，叔叔提前给你压岁钱！”说着，从衣兜里掏出面额是五十元的四张崭新钱，递向春雨一百元，又递向晨光一百元。
春雨、晨光又惊又喜，伸手要接钱，怕得又缩回手，拿眼睛观察爸妈的脸色：“？……”
黄土山冲魏文山：“不能给小娃娃这么多钱！”
魏文山冲春雨、晨光笑说：“拿上！拿上！叔叔给你的见面礼！”
黄土山尴尬地说：“那就拿上……”
春雨、晨光笑着喊声“谢谢魏叔叔！”拉着魏斗富、魏改革一起跑出了门。
田园急忙喊：“把钱拿好！”
魏文山笑说：“你两口子抠得细，娃娃买八分钱的乒乓球，刚好给八分，多一分也不给？”
田园“腾”地红了脸，显出一副窘迫难堪像……
黄土山尴尬地笑说：“也不是怕花一分钱，主要是，主要是怕他们拿上钱打电子游戏！我发现，学生打电子游戏造成了严重后果：一是学习成绩下降、二是损害眼睛、三是引诱犯罪……”
黄土山送走魏文山，刚进门，田园立刻冲他大声嚷：“你也太过分了！”
黄土山生了气，望着田园问：“什么太过分了？你又想骂人？”
田园嚷：“春雨买乒乓球，你就给上一毛钱！舍不得两分钱，让魏文山笑话我们！”
黄土山：“嗂，好像是伤了你的脸面子？你脸面子值几个钱？这不是一分两分钱的问题！这是教育娃娃的问题!你的脸面子大？还是教育娃娃的事大？”
田园软了下来：“笑话我们，穷得连两分钱也抠……”
黄土山口气坚定地：“我不怕别人笑话！笑话我是小事，培养娃娃是大事！小事服从大事，这个账你要会算！”
田园看春雨、晨光跑进门：“你魏叔给你的那一百块钱，给我保管，开学当学费！你拿在手里就胡花了！”
晨光看爸的脸色，只得把钱给妈。
春雨拿着钱递向妈：“你要给我回扣？”
“回扣？”黄土山惊讶得笑喊起来，“你听谁这么说？”
春雨又收回钱：“不给回扣，我不给！”
田园冲黄土山笑说：“春雨要回扣！给多少？”
春雨忙说：“这是一百块，回扣最少十块！”
田园望着黄土山，笑问：“大老板同意不同意？”
黄土山突然怒喊：“什么回扣？一分钱也不能给！”
春雨怔怔地望着发怒的黄土山：“？……”
黄土山怒嚷：“没想到社会歪风如此之快地渗透到孩子们的心灵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