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是遇到鬼上身了嘛。
肖至凡意识逐渐清醒，浑浑噩噩中能感知到身体各处撕裂的痛，神经被折磨得脆弱不堪了，就像是有人拿着剔骨刀一下下把他全身切成了臊子，再放进绞肉机里摇了两个时辰，成为粉末状的肉沫后又被人徒手拿起捏成了个人形。
痛，太痛了！
肖至凡躺在甲板上动弹不得，凝神控制指尖颤动一下都做不到，眼皮无法睁开，现在的他不过是有意识的死人罢了。他好希望有人能来结束他的生命，这份痛苦实在是太难忍受了。
但危机还不知道有没有解除，朱颜和裴北枝都处于生死攸关的状态，只要有一线希望，自己就不能够放弃，得赶紧醒过来去帮她们拖延时间。
他集中意念疯狂控制自己的身体，却只是加强了神经敏感程度，不多时，肖至凡便疼得汗流浃背，浑身像是从河里刚捞上来的一样。
突然，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上半身被抬起放置在一块柔软的垫子上，有人正耐心地给他擦拭额头上的虚汗，一股白色柔和元气透进他的胸膛之中，在五脏六腑里徘徊温养，再顺着筋脉游走全身。
肖至凡只感觉身体酥酥麻麻、暖洋洋的，疼痛感也减轻了不少，手指已经能够动弹了，身体的活力正在慢慢复苏。他终于努力抬起眼皮时，印入眼帘的便是朱颜那担心至极的神情和哭肿了的眼睛。
而那块柔软的垫子是朱颜匀称有致的大腿，自己正仰面朝上，平躺在她的腿上。
他想举起手给朱颜擦去眼泪，可手臂刚抬起一点又因为肌肉酸痛难忍被迫放下，喉咙干涩有灼烧之感也说不出话来，只能尽力挪动头颅用动静告诉她自己已经醒了。
朱颜感受到腿上的震动，低头看去，惊喜地发现已然苏醒的肖至凡，再也忍不住了，眼泪簌簌得往下流，伏下身子紧紧地抱住他不松手。
而在一边打坐运气试图冲破封印丹田诅咒的裴北枝也睁开眼睛，起身来到肖至凡身边扼住他的手腕检查脉搏状况。
“你吓死我了呜呜呜……我还以为你死了，有段时间你都没心跳了呜呜呜……”朱颜抽泣个不停，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眼泪打在肖至凡的脸上，很暖。她举起小拳头想要狠狠地锤他一下，又念在他身受重伤差点没醒过来，拳头落下时变成了抚摸脸庞的温柔。
裴北枝松开手朝朱颜点了点头示意肖至凡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随后也顺势躺倒在肖至凡身边抬头看天。
“敌人呢？”肖至凡虚弱地看向朱颜，艰难憋出一句最关心的问题。
“我不清楚。”朱颜神情迷茫，“我根本记不得什么，飞舟第一次震荡时我就晕了，还是裴姐姐把我叫醒的。”
裴北枝努力回忆着，转头看向他二人说道：“我只记得李准拿带诅咒的匕首刺伤了我，封印了我的丹田让我无法调用元气海，当时飞舟防护罩也被破了。”
她停了停欲言又止，随后自嘲一笑，盯着肖至凡继续说着，眼神如融化的春雪。
“我想自杀的，落在邪教的人手里生不如死，不仅灵魂会被抽出炼制法宝，身躯还会被制成尸傀任由他们驱使。幸好你及时完成了任务，飞舟动力系统重启，我当时精神放松也晕了过去，醒来后在你卧室被绑着，朱颜妹妹躺在我身边。”
“是的。”朱颜接过话茬，“我和裴姐姐摸不着头脑，便分头行动去飞舟各处看看，裴姐姐去动力室，我去甲板上查看情况，发现你浑身是血倒在这边，心跳都很微弱，害怕的身子都在抖，赶紧去找裴姐姐求救帮忙。”
“我没帮上忙，丹田被封的我现在就是个废人。”裴北枝声音很轻，这么多年第一次有挫败感和无力感，对她的打击是相当的大。
肖至凡有些奇怪，他以为那股救助的柔和元气是裴北枝的，但听她的意思丹田被封是一点元气也用不出来，估摸着多半还是体内的残影相助吧。他想安慰下裴北枝却脑子一片混乱不知从何说起，众人沉默了很久肖至凡才虚弱地开口：
“裴统领，没有你独自迎敌，我和朱颜早就死在那些人手里了，哪还能坐在一起聊天啊。我听李准说这个诅咒最多持续半个月左右，而且回去后，从龙卫那里肯定也有办法的。对了，动力室的小旗呢，我当时来不及管他们就去启动熔炉了。”
“都死了……”裴北枝满眼泪水，声音充满了悲愤和难受，“是我害了他们，我用人不明，我没能及时发现，我实力不够强，都是我的错……”
朱颜倾过身子，用胳膊环住裴北枝的肩膀，低声安慰着她。裴北枝避过脸去，任由泪水淌落，不久后便擦干眼泪调整好心情，问起肖至凡经历过的事。
死了？肖至凡皱了下眉头，自己印象里那些小旗都只是昏迷了啊，难不成空间停滞还有很严重的副作用？
他摇了摇头不再想这些事，尘埃落定一切自有朝廷那收拾烂摊子，肉食者谋之，和自己无关。
“裴统领晕了后我把你……背到床上。”说完肖至凡心虚的看了朱颜一眼，见她没有什么反应才敢继续说下去。“当时飞舟启动了但邪教众人紧追不舍，我到甲板时，那个射箭的趁着防护罩空洞没补好进来了，我想持剑偷袭，却连他的护体元气都没能刺破就被打飞了，受伤很重，晕过去后什么都不知道。”
裴北枝沉思良久，甲板上的雷击焦痕和肖至凡无关嘛？这里除了他的神霄清微雷也没有别的雷法了。但他区区筑基期修为也确实毫无抵抗之力，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了，难道是有高人路过出手帮我们解决难关的嘛？
但现在想再多也没用，不管怎么样危机算是解除了，等到回台里修养好再彻查这件事吧，裴北枝慢慢舒了口气。
下一秒，她灵魂深处产生了浓浓的恐惧感，浑身颤栗不止、寒冷如坠冰窖，裴北枝不管身体的空虚猛然坐起身，瞪大眼睛看向四周。
肖至凡也有所感应，拾起手边的万鳞剑紧张得环顾。
只有朱颜还有些莫名其妙，不理解明明已经安全了他俩怎么还风声鹤唳的。
“跳！”裴北枝大喊一声，抓着肖至凡的衣服直接站起。
肖至凡也心领神会，忍着身体的剧痛尝试坐起，紧张到根本来不及和朱颜讲到底怎么了。
“砰！”还没等裴北枝跑到飞舟边缘，一道绿光如陨石坠地一样从天而降，和空气剧烈摩擦拖曳着长长的火焰尾翼，那股恐怖的能量就算是全胜时期的裴北枝也会心惊胆寒。
朱颜后知后觉，脸色煞白无比，不知哪来的力气，拉着重伤的肖至凡一瘸一拐往最近的船边移动。
就在三人翻过栏杆从飞舟上跳下时，绿光直接轰击在了飞舟的防护罩上，如利刃切豆腐那般利索，一刻都没有耽搁，击穿了飞舟的动力室后便掉头飞离。
熔炉被巨大的能量轰炸开来，船身顿时四分五裂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火焰从动力室腾起席卷了整条飞舟，三人还没下坠多久就看到刚坐着聊天的飞舟在空中解体爆炸，连大一点的碎块都没有，都被能量碾压成细小的粉尘随风飘荡。
肖至凡暗道一声不好，手里的万鳞剑剥离出许多碎片在三人头顶聚成一张盾牌，但上方传来的能量还是把三人轰得七零八落。
“抓住我的手！”他努力伸手拽住被冲击波撞飞的裴北枝，却在高空下坠的过程中无法做到，只得再度忍住丹田内的剧痛分出一些元气控制万鳞剑的碎片拼接成一条细长软绳裹在裴北枝的身上。
刚想如法炮制也这么和朱颜捆绑在一起，天空飘落的粉尘迷入他的眼中，起初还是灼烧感而后剧痛难忍，拼着眼瞎的风险，肖至凡在多次尝试连接朱颜失败后，终于控制碎片卷在她身上。
“怎么了？”朱颜看他泪流不止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急忙关心到。
“没什么。咋们下面是一片湖，等下快坠落到湖面时我尽量运起元气带你们升空，减小碰撞水面的冲击力！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可恶，怎么这个时候出岔子啊，那该死的粉尘多半是毒虫的尸体，眼睛暂时看不见了，没事没事，肖至凡，你要稳住！丹田内还有黑球可以汲取元气，一切都还有机会，就算燃尽元气海也要救下她们！
“哗！”飞舟防护罩完全破裂，爆炸冲击而出的元气流让肖至凡猝不及防，没能抓住两条金属绳索的把手，整个人在空中翻滚转圈不停。
“裴统领，朱颜！你们在哪！”他想睁开眼睛寻找，却被刺痛和眼泪阻挠根本看不清身边的状况。
两女不知怎么了，也丝毫没有回应。
在哪啊，求求你们了，快告诉我！
离湖面越来越近了，肖至凡双手在空中漫无目地的摸索却始终一无所获，他快急哭了，一巴掌扇在脸上恨自己为什么连绳子都没能抓住。
求求了，求求了，快帮帮我……我该怎么办……能怎么办啊老天爷……
许是心诚所致，他突然听到斜后方传来金属绳索碎片的摩擦声，肖至凡元气凝于脚上，雷蛇翻飞，凭着微弱的视力转身踏空而行，一把抓住了在空中飞扬飘荡的绳索，也不顾上手掌被割破鲜血四溢，再凝神倾听第二个声音时已然来不及，距离湖面不过百米，自己再不用元气止住下坠身形怕是会被冲击力拍成肉饼。
他面容扭曲眼泪根本止不住，牙齿把嘴唇咬下一小块都没感觉到疼痛，自己不得不做选择了，是花时间寻找第二个，三人一起砸在湖面死亡；还是就此放弃，带着手里抓着的拼命活下去。
这是选择，但肖至凡又根本没得选。
黑球难得有了动静，只是稍微在元气海内一震，便冒出大量的黑色元气在他奇经八脉里流淌，肖至凡运气下沉，拽着手里的金属绳索们猛然一蹬，浑身神霄清微雷瞬闪，把空间都电得扭曲了，身形下坠之势有所缓和。
还不够还不够！再来！
无数电弧游动到他的脚下，元气喷薄挥洒，顶住他的身躯往上推。
坠落水面时，肖至凡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片黑暗，巨大的冲击力就好像一个大铁锤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脑袋上，但这一次他没再松手，不知吐了多少口血后，靠着元气的浮力勉强在湖里漂浮随波逐流，一点点抓着金属绳索摸过去抱住那头的人。
眼睛被毒虫粉末害得根本睁不开，身体的剧烈痛苦撕扯着神经让他难以晕厥，他来不及分辨怀中人是谁，死死地抱着她，选定一个方向，所剩不多的元气推动他们缓慢游动。
不知过了多久，在无数次被湖水盖住又浮上后肖至凡的背部终于碰到了土地，他怀里的娇躯冰冷无比，全程一点动静都没有，生死不知。
肖至凡抱着怀里的人仰面朝上，用脚一下一下蹬地来到岸上，后背被石子划破得血肉模糊，他无暇思考其他，只觉得心如死灰疲惫不堪。
乌云密布，雷声过后，鸟鹊乱飞，天降大雨。
他再也撑不住了，无力动弹，抱着怀中人昏了过去，不省人事。
如果永远醒不过来，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