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林也用疑惑的目光瞧着自己,吴启相道:“你父亲的真实身份,你知道吗?”
林也摇了摇头。
吴启相奇道:“怎么,前些日子你父亲对我说要将家传的术法传授与你,他什么都没跟你说过吗?”
林顺庆传授林也术法的事极为隐秘,在林家也只有渠伯一个人知道。
听他连这样的隐秘都说了出来,林也终于相信了这位吴大人确实跟他父亲私交甚好。
林也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道:“哦……这事啊,家父是跟我说过。”
吴启相乜了林也一眼,道:“传闻林家少爷是个书呆子,而今看来,这传言也不实嘛。”
他随口说了这么一句,便接着说道:“令尊精通阴阳门傀儡术,能捉鬼辟邪,这些年来,也着实为洋县做了不少事情。但因此,也得罪了一些人。”
“哦?”
林也道:“家父的事,向来不跟我说。大人的意思是说,家父是被人谋害的?”
吴启相摇了摇头,道:“你父亲不跟你说,是不希望你走他的老路,毕竟,他所修的是旁门左道之术,虽然朝廷没有明令禁止,但终归不是正途。”
修术不修法,必定殃及自身。“白阴傀儡术”在修炼之时,对身体的伤害也着实不小,这一点林也早已清楚了。
吴启相继续说道:“至于他是不是被人谋害的,我也不好说,只是他前些日子,得罪了一个江湖邪修。”
林也一听就明白了,林顺庆之死,十有八九跟这个“邪修”有关。
他当即面色一沉,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大人可否告知我此人的姓名身份?”
吴启相道:“这个邪修,精通驭鬼之术,同样也是朝廷通缉的要犯。关于他的信息,我们知道的也并不多,只知道他有个江湖绰号,叫做‘丁丑’。”
邪修丁丑。
林也记住这个名字了。
吴启相继续说道:“这两天,你也须小心一些。这些邪修行事乖张,杀人时常会跟着灭门,他近日会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也难说得很。”
林也心道:“如果林顺庆当真是被邪修丁丑所害,那么他应该已经上门来找过自己了。”
就算丁丑本人没来,也已经通过别人杀过“林也”了。
只是,原主是在睡梦中死去的,没有任何有关的记忆,林也此时也搞不明白他的死因。
见林也一脸沉思之状,吴启相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也不用过于担心,这些日子我会派人在你家外蹲守,只要你不出门,应该就没什么危险。”
林也听了,心中有一丝感动。看样子这位县令大人跟自己父亲果然交情匪浅。
林顺庆一辈子能交上这么一个朋友,也算值了。
只是,林也有一点不明白。
跟县令大人交往,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为什么要搞得如此隐秘呢?
斜阳西坠,暮色降临。
吴启相走后,林也独自站在梅林里,久久无语。
这时,一个家仆过来,道:“少爷,吊唁的人都走了,您也吃口饭吧。”
林也问道:“渠伯怎么样了?”
家仆道:“渠伯还没苏醒。”
渠伯是最早跟着林顺庆的,是他的心腹之人。
林顺庆死得蹊跷,渠伯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
原主从前确实也没怎么过问过自己家的生意,许多事情都不清楚。渠伯也是如今唯一能够说清楚的人。
渠伯要是醒不过来,林也现在还真是有点抓瞎。
“走,先去看看渠伯。”
……
来到渠伯的房间,便看到炕上躺着一个四十五六岁的男子,一张脸上萦绕着黑气,闭目不醒,脸上时不时地还露出痛苦之色。
林也问守在一旁的大夫道:“怎么样?”
大夫摇了摇头,道:“体表无伤,但体内阴气极盛而阳气衰微,老朽只能开一些滋补元气的药吊着,但他能否醒来……老朽也不好说啊。”
看样子,渠伯果然是为鬼邪之流所伤,这时林也不禁又想到吴县令所说:
“邪修丁丑,精通驭鬼。”
林也点了点头,道:“有劳蒋叔叔了,请一定要渠伯醒过来。”
这位大夫名叫蒋必端,论医术在整个洋县都算首屈一指了。他叹了口气,道:“我尽力吧。”
林也点了点头,道:“呃……那个滋补气血的药,也给我一些吧。”
蒋必端从药箱里摸出三个瓷瓶,递给林也。
荣参养元丹。
蒋必端也算是他们林家的老相识了,以前就经常配各种补元壮肾的药给林顺庆。
修术不修法,极伤身体元气,需要持续服用大补药物维持身体的元气,这也是当年林顺庆不惜重金请蒋必端到他们“荣盛堂”药铺的原因之一。
这“荣参养元丹”以三十年以上的老山参作为主药,又加入各种名贵药材,这一瓶便价值数百两银子,一般人家还真吃不起。
林也取了药,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补觉。
家里出了这样的大事,这两天他总共也没能睡上几个时辰,早就困得不行,站着都要能睡着了。
一觉睡到亥时,家仆过来喊他,林也才起床。
作为林顺庆的独子,晚上他必须要去守灵。
灵堂很大,两侧虽然点了许多蜡烛,但仍然只能照亮小半间屋子,四周的白色帐幔之后,一片漆黑。
正堂的棺材前,长明灯依旧亮着。
此时,灵堂里只有一男一女两个家仆守在这里。
灵堂里是不能断人的,但林也一个人每天十二个时辰都守在灵堂又着实是扛不住,因而便时常由下人替他顶一会。
扫了一眼灵堂,林也踏步而入,道:“你们都下去歇着吧。”
“是。”
守灵的家仆和丫鬟一走,偌大的灵堂便只剩下林也自己。
还有三男一女四个纸人,分立在左右。
灯光照在纸人脸上,煞白的脸上油光似乎更多了,仿佛是流汗了一般。
林也一路向前走,看着四个纸人的眼睛,它们的眼睛仿佛也追随着他的身影,一路都盯在他的脸上。
来到灵前,林也在蒲团上坐下,开始闭目养神。
一转眼,来到子时了。
每日的子时和午时,是阴阳交泰的时辰。
午时后,由阴转阳。
子时后,由阳转阴。
子时刚过不久,一股阴风,骤然从敞开的堂门吹进来。
摆在堂中央的两排蜡烛,烛焰齐刷刷的随风一倒,连棺材前长明灯的火苗都飘忽起来。
堂内的光线,瞬间暗下来八度,唯独棺材头上贴的“奠”字,在满堂漆黑之中更加明亮。
两侧站立的四个纸人,也几乎全都陷入黑暗之中,只显出一小部分身子。
紧跟着,林也便听到一阵嬉笑之声。
林也蹭的站起身来,侧目一看,只见站在棺材右侧的女纸人,一双漆黑的眸子忽然动了动。
紧接着,纸人光秃秃的头上,竟然在林也的肉眼目视之下,长出了头发。
乌黑的头发长得极快,眨眼间便长出了一尺来长,披在肩上。
女纸人肩膀不动、脑袋突然在肩膀上一转,转过头来,看向林也。
她的脸上似乎又出了些汗,煞白的脸在闪烁的灯光下更显油光滋滋。
望着林也,纸人的嘴忽然咧开,发出一阵诡异的笑声:
“嘻嘻嘻嘻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