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瑱此时赤裸着上身,眼光有些呆滞地看着眼前这个神色颇为恭敬的老妇人,闻言,连手上用棉布擦汗的动作都不由得顿了顿。
她...这...我...我这是被看光了嘛?
贾瑱就感觉心脏突然像是停止跳动了一般,时间在此刻好像凝滞一样。
沉默了片刻。
等他拿着棉布把头和身上那些渗出的汗渍给逐一抹去,再穿上刚刚怕弄湿而放到院里石桌上的衣服后,对那老妇缓缓地点了点头。
随后,便跟着那老妇一道出去了。
刚刚与这老妇并肩而行,老妇就开始对着贾瑱侃侃而谈了起来,说话语气十分和缓诚恳,没有了昨晚那傲慢轻视的态度。
“二爷,你也不要嫌婆子嘴多,这深宅大院儿中,规矩本就极多,况且这些规矩本就是主子立的,您按这些规矩来行事,好处是很多的,这路上我慢慢说给您听。”
贾瑱前世那也是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快十年的人,自然不会对人一棒子打死。
况且能跟一位老人交流本就是一件幸事,只要不是那种对人颐气指使、动不动就呵斥打骂的不讲理的老人,贾瑱还是很乐意跟与其交流的。
就这样,贾瑱和这位老嬷嬷出了院门,一路上边走边聊。
先向西走到一处狭道,再沿着这条狭道一路向北,再转向东,往北一看,一座三进三出的大宅院就坐落于此。
上书:荣庆堂
此处便是贾母行居之所,与隔壁的荣禧堂一样皆为御赐。
“二爷,此处便是老太太的院子了,你要记好老婆子我刚刚所说的那些话,每天早上来老太太院前定省的人多,您按规矩来是断然不会多事的,请您千万谨记。”
到了门口,这位老嬷嬷自是不会进的,虽说她以前是从这儿出来的,但没有主子召唤,贸然进去那是要承担风险的。
“嗯嗯,董嬷嬷我记住了,您回去路上也慢点儿,冬天路滑,一切以小心缓步为上。”
贾瑱也对其行了一礼,这一路上他真的收获颇多,难怪古人云,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可当真是没有半句虚言。
董嬷嬷见状笑了笑,动作缓慢地给贾瑱施了一个万福礼后,就转身,颤颤悠悠地往回走去了。
贾瑱也向着这座大院儿的院门处走了过去,一边走着一边想着刚刚董嬷嬷嘱咐的那些事情。
《弟子规》也曾说过:“冬则温,夏则凊(qing四声)。晨则省,昏则定。”
所谓晨昏定省,说白了就是指做晚辈的,每天早上都要长辈房间里向长辈请安问好,探视长辈,比如询问长辈昨天晚上睡得舒服不舒服。
同时,晚上睡觉前也要去长辈房间里看看长辈是否准备就寝,铺盖衾被都是否妥当,提醒一下长辈夜里盖好被子不要着凉了。
除此之外就是,每日老太太身前定省的人都会很多,还需要注意一下座次方面的上下尊卑,长幼有序的那套礼节。
麻烦的紧,也繁琐的很。
贾瑱很不喜欢。
所以他打算过去省完就走。
贾瑱走上前去,垂花门前站着的那些媳妇婆子见到他那身在旁人看来极为醒目的黑色粗布长袍后,自然马上就晓得是谁来了,连忙派出一人前去迎接。
“是瑱二爷来了,老太太在这边儿,我来引您前去。”一个穿着有些朴素的小媳妇上前柔声道。
“麻烦这位姐姐了。”贾瑱抱拳行了一礼。
随即贾瑱便跟着这位姐姐,穿过垂花门,又越过穿堂,走出外院后,到了贾母那有五间大房的里院儿。
那小媳妇在房门处,轻声唤道:“瑱二爷来了。”
话音刚落,鸳鸯就把门给打开,出来相迎了,对贾瑱笑道。
“瑱哥儿,快进来吧,老太太可早就盼着你过来了。”
“鸳鸯姐姐昨日可安否?”贾瑱对着鸳鸯就是一拜,神色严肃,语气恭敬地说道。
但他起身后眼神中蕴藏的那种促狭的笑意还是让一时间有些愣神的鸳鸯给捕捉到了,顿时就反应了过来。
都是向长辈问安的,哪有同辈间问安的道理,这不就是变相的说她老嘛?
“安安安,姐姐我真的太安了。”鸳鸯一边把贾瑱从屋外拉了进来,一边又走近贾瑱身旁,用她的芊芊玉手在贾瑱腰间的软肉上不断地掐弄着。
看着鸳鸯姐那俏脸上那副羞恼薄怒的表情,贾瑱有些讪讪地笑了笑,一边忍着不断从腰间传来的剧痛,一边也向着里屋的方向迈步。
刚走了没几步,贾瑱就看到了老太太,急忙快步走上前去,到老太太跟前就赶忙拜下。
“儿孙贾瑱,敬叩金安,敢问祖母昨日可安否?”贾瑱神色恭敬,语调也是一板一眼的学的董嬷嬷的,任谁来看也挑不出半点儿毛病。
“安~,我的好儿孙,你快起来吧,你在这么拜下去,祖母我可是会心疼坏了。”贾母连忙俯身把贾瑱扶了起来,然后拉着贾瑱就坐在了她那榻上。
完犊子了...这还怎么溜?贾瑱也是无奈了。
“瑱哥儿,昨日那院子你可还住的习惯?”贾母拉着贾瑱的手,一脸慈祥道。
“回禀祖母,住得习惯,只是与以前相比,与学堂离得有些远,这一来一回,得费些功夫。”贾瑱也是柔声说道。
现在也快从卯初到卯正了(5点快到6点了),这么远的路,你总得早点放我回去上学了吧!
“那祖母给你找个老师怎么样?这样你就不用去族学中跟那群混账子弟们相处了。”贾母有些试探性地看向贾瑱,问道。
这哪行,他不去族学,香怜那家伙被欺负了怎么办?况且,他也已经习惯了在学堂里读书学习,甚至可以说有些喜欢,在那儿,他能找到些前世上课的感觉。
那种感觉,他很喜欢。
“族学太爷德高望重,学识渊博,儿孙还想跟着太爷继续读书。”贾瑱也不为那些同窗辩解,族学里的学生啥水平,根本瞒不过贾母这位掌家人。
“也罢,不过瑱哥儿你怎么还穿着这身粗布长袍,鸳鸯没给你安排好吗?”说到这儿时,贾母看向鸳鸯的目光中已经带了些斥责的意味。
“没有的事儿,鸳鸯姐早就给我备了几套上好的棉袄,只不过今天早上在院里打熬气力来,没舍得穿。”
贾瑱忙道,这事儿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云儿就跟贾瑱说来,不过当时太瞌睡,贾瑱也没在意,早上也是习惯性地穿上这身粗布长袍。
“就是说嘛老祖宗,鸳鸯办事那么伶俐,怎么可能连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好呢?况且瑱哥儿也说了,他舍不得穿嘛,这又与鸳鸯有什相关。”
一道高声从屋内骤然响起,来者正是王熙凤,想来也是,除了王熙凤这个有名的“泼皮破落户”,还有哪个敢在老太太屋内语出高声。
贾瑱急忙从榻上起身,对着王熙凤就施了一礼。
这就是那狗屁的长幼有序,王熙凤算是他亲嫂子,为长,作为幼的贾瑱,见到就要向其行礼。
“瑱哥儿,都这个点儿了,你还不去准备上学?今天夫子不点卯了吗?”
王熙凤见贾瑱向其行礼,那双丹凤眼微微点了点头,又淡淡地说道。
贾瑱闻言,大喜,连忙到老太太跟前俯身一拜,嘴上缓声道。
“祖母无忧,乃儿孙之福,且请祖母今日容儿孙以学业为重,先行去矣。”
贾母看了眼拜倒在地上的贾瑱,有些无奈,都说越老越精,她这么大岁数了哪还不清楚贾瑱是怎么想的。
“罢了,罢了,既然你一心为学,那我也要体谅你们小辈的难处。”
“既然如此的话,那你每日只需晨省即可,无需昏定,只要你一心读书,好好学习,祖母我怎么都可以啊。”
说到这儿,贾母似乎也响起了什么往事,语气也不由得有些哽咽。
“老太太要保重好身体啊!”王熙凤和一旁站着的鸳鸯连忙走上前去安慰着了老太太。
“那孙儿就先行告退了。”
“去吧,去吧。”
老太太愣愣看着贾瑱那有些熟悉的脸庞,一时间又有些痴了,不知道在想着些谁,也不知道是在对着谁说。
贾瑱只当是对着他说着,起身后又对着老太太躬身施了一礼,就向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