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侠志异

云在西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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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七章 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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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婉妡道:“你还记得师父?记得师门?”

张正的眼眶一下子湿润了,说道:“师恩如山如海,我自是终身难忘。”

杨婉妡道:“倘若是师门要你做一些事,你会不会不计艰险,尽力而为?”

张正脱口道:“这还用说,自然是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说到此时,忽然想到妡妹忽然现身,或是有所为而来,江湖上都说我们鬼手门全派叛变,投降了日寇,事情未明了之前,可不能把话说得太满。言念及此,又加了一句:“只是不可有违江湖道义,不可伤天害理。”

杨婉妡道:“你说这样的话,当我和哥哥、爹爹是什么人?又置本门历代列祖列宗于何地?”

张正慌道:“妡妹,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是怕外面人已经对咱们鬼手门有些议论,咱们若是再不谨慎行事,怕要真的不容于天下武林了。”

杨婉妡道:“你我都是在大漠中长大,全天下的武林中人什么时候接纳过咱们。”

张正的心头怦然大震,定睛往杨婉妡脸上看去,厚厚的易容药粉遮掩之下,看不出她脸色变化,但一双明闪闪的眼眸中却流露出一丝坚毅之色。这样的光彩似乎从没有在妡妹的目光中出现,难道她,她真的变了?

一时间,二人皆不言语。良久,杨婉妡道:“你怎么不说话?”

张正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我的心里是有很多话的,就怕说出来对师父、对师门有些不敬。”

杨婉妡道:“你听了诽谤本门的言语,半信半疑,窝在心里,更是对本门大大的不敬。有什么话,还是一股脑地说出来吧,我来为你答疑解惑,分说明白。”

张正道:“好,妡妹,我来问你,人人都说咱们鬼手门做了武林的叛徒,投靠了日本人,你怎么解释?”

杨婉妡道:“日本人有什么不好?江湖中的各大门派,各路剑仙,把咱们逼得藏身大漠,受尽艰辛,又好在哪里?”

张正的呼吸渐渐加重,额头上的青筋跳起老高,说道:“各大门派,各路剑仙再不好,总没有明目张胆的奸淫掳掠,走到哪里都烧光、杀光、抢光吧?他们这种连妇孺都杀,毫无人性,野蛮至极的行径,连禽兽都不如,你和师父为什么要和他们同流合污?”

这番话在张正的心里藏了很久,今天终于问了出来,心情激动的同时,又有一种酣畅淋漓,一吐为快之感。

他说完之后,二目圆睁,紧紧地盯在杨婉妡脸上,似乎是要透过她涂在脸上的厚厚伪装,直看到她心里,以辨别她接下来的所说言语的真假。

杨婉妡却没有急于辩解,而是和张正对视良久,当见到他目光坚定,绝无半分退缩之意,才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自古成王败寇,又道是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张正道:“两军对垒,多有杀伤,确是无可奈何,对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横加杀戮也叫做无可奈何?妡妹,师父当年的敦敦教诲,言犹在耳,你和……和其他师兄弟全忘了吗?”他本想说你和师父,话到了嘴边,难以出口,换做了师兄弟,但这一个长长的停顿,已经很明显地把他本来的意思表露了出来。

杨婉妡来之前已料到张正必然会出言责问,心里面已经打好腹稿,因此并不慌乱,说道:“大家当然没忘,不过时过境迁,天下大势变了,咱们对人对事的态度也要随之改变,若是不变,那便是泥古不化,不知变通了。”

张正的心里既愤怒又痛惜,为了尽量掩饰心情,举足踱了几步,在一张椅子上坐下,胸口一起一伏,暗中喷出一口长气,说道:“妡妹,再怎么变通,难道恶能变成善,黑能变成白?”

杨婉妡道:“是非善恶,本就难说得很。有些动物生来吃肉,有些动物生来吃草,你能说吃肉的是坏动物,吃草的是好动物吗?那青草又有何辜?难道就该被那些吃草的动物吃掉?”

张正道:“人和动物之所以有区别,就在于我们人类知廉耻,明礼仪,尽忠孝,行侠义。否则便是衣冠禽兽,枉自为人了。”

杨婉妡道:“礼义廉耻,忠孝仁义这些,我们当然要讲。可是如果天下中分,一方的力量强,一方的力量弱,我们为了自保,为了长远的发展,肯定要和力量强的合作,难道一定要选择力量弱的一方,才显出自己能干,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张正道:“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咱们武林人士选择皇朝势力,不应该以一时的强弱为标准,助纣为虐,倒行逆施的,终究没有好下场。”

杨婉妡道:“你的话固然不错,可惜你虽然修仙修魔,能够飞越重重境界,眼光见识还是不足。”

张正“哦”了一声,道:“倒要听听你的高见。”

杨婉妡道:“你没有见过人家真正厉害的国家是怎样做工,怎样务农,怎样生产诸般机器,怎样组织团结在一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奋发努力的……”

张正知道她说的是日本军国主义那一套,挥手打断她道:“不用说了,比小日本人更高明的社会形态我也见过。前些时我带师妹去地球治伤……”

“你也不用说了。”

杨婉妡的话头被张正打断,心里面多少有些生气,也将张正的话打断,说道:“时间紧迫,我不能在此久留,哪家好一些,哪家坏一些可以以后再说,你先跟我走一趟,我带你去见爹爹。”

张正道:“师父现在何处?”

杨婉妡道:“离此不远,大概半个时辰的路程?”

张正道:“这半个时辰是步行、骑马、施展轻功,还是飞行?”

杨婉妡道:“你的本事大,带人飞来飞去的事干多了,带我飞一次,又有何妨?”

张正心想:“飞半个时辰,路程也不近了。”

杨婉妡见他犹豫,又道:“怎么?你在外面快活久了,连师门召见,也敢拖延不去了?”

张正道:“没有,妡妹,你多心了。我当然想尽快拜见师父,不过……”

杨婉妡道:“不过什么?”

张正道:“药公命我看押一名重要犯人,我这一去,担心这里会出意外。”

杨婉妡道:“这有何难,你把犯人带在身边,既看管了犯人,又不耽误见师父,不就行了。”

张正心中暗惊:“我说妡妹为什么突然出现,原来是为了救那个在同心大会上行凶作乱的黑衣人。”不自觉地站起身来,又向旁走了两步,和杨婉妡再拉开一些距离,说道:“妡妹,你要救人,可以直说,何必拐弯抹角,骗我说去见师父。”

杨婉妡道:“不错,那人是我爹的朋友,我爹也想一并见见。”

张正的心里一片冰凉,万想不到如此快地和妡妹、和师门站在了对立面,此时此刻,自己若是出言拒绝,恐怕二十多年的情意便要随风而去。天意难测,造化弄人,为什么会走到如此地步,为什么?

杨婉妡走上前来,伸手拉住张正的衣袖,说道:“正哥,咱们带上刘叔叔,这就走,好吗?”

正哥这两个字,张正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初闻之下,心神一阵恍惚,待清醒之后,心中酸痛,竟然难以拒绝,说道:“我、我想一想。”

杨婉妡柔声道:“咱们小时候,我要做什么事,你总是想都不想的便陪我同去,现在还用想吗?”

张正的心中更痛,勉强笑了笑,说道:“可是那是小时候,咱们现在已经长大了。”

杨婉妡道:“长大后我随你逃出大漠,流浪江湖,并没有辜负于你,现在让你带一个人走,和我一起见一见爹爹,就这么难吗?”

张正额头上冒出冷汗,道:“可是,这……”

杨婉妡道:“你看押的犯人可是杀人无算,十恶不赦之徒?”

张正道:“大概不是。”

杨婉妡道:“那他身犯何律,法犯哪条?你们为什么看押他?”

张正道:“他搅闹同心大会,”烧毁了一些誓言文书。”

杨婉妡道:“说来说去,不过是一些微小的过失,何必小题大做?张正道:“话不是这样讲,他虽未杀人,其心可诛。”

杨婉妡道:“纵有顽劣之处,罪不至死,只要你今天网开一面,日后你有什么事求到师门。”说到此,稍微停顿了一下,续道:“爹爹和我也绝无不允之理。”

张正听她似乎在说婚姻之事,心里面感到一阵温暖,但这股暖意很快消失,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既伤感又无奈的心情,长叹一声,说道:“你是让我救他,岂止网开一面那么简单。”

杨婉妡道:“你和我去见爹爹,携他一同前往,不过是捎带脚的事儿,有什么为难?”

张正道:“药公命我看守上林狱,我是职责所在,不敢徇私。”

杨婉妡道:“我爹命你即刻携刘师兄前去拜见,不可延误!”

张正求道:“妡妹,你不要逼我!”

杨婉妡道:“不是我逼你,是你在江湖上放浪惯了,才有今日。”

张正鼓了鼓勇气,小声道:“我若是不答应呢?”

杨婉妡道:“那你可不要后悔!”

便在此时,房外郭采莹的声音道:“师兄,师兄,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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