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正把郭采莹拉到一座坟包后,蹲下身子,用手一指,低声道:“往那边看。”他伸出的手指自己都没看见,郭采莹当然不知他给自己指引,但见坡下有一点火光,向这边快速掠来,慌道:“是鬼火吧。”
张正低声道:“鬼火一闪一闪的,哪能来这么快,一定是人,提灯的是个高手。”
灯光在张正推倒石碑处停了一下,随即向坡上移动,但移动的速度减慢了许多,似乎也在提防坡上有人。
片刻间,灯光已上了山坡,提灯之人身材甚高,身穿灰袍,正是昨夜刺杀吕广的狄老二,他旁边还有一人,黑巾蒙面,身穿黑袍,腰间悬着一柄细剑。
张正和郭采莹见他二人到了,蹲在坟后大气也不敢出,心中均是大惑不解,这二人什么时候走到了一起?又为什么深更半夜的来到遗臭坡?
狄老二手提马灯,四下看了几眼,不见异状,说道:“朋友,你太小心了,不过是倒了一通石碑,有什么大惊小怪。”
蒙面的黑衣人却看出石碑断裂的碴口甚新,显是刚折断不久,那么做这件事的人极可能还在坡上,他心中雪亮,却不说破,嘿嘿一笑,道:“不错,不用管他,办咱们的事吧。”
狄老二转脸看向黑衣人,他浑身上下一身黑,只露出一双眼,平视前方,实看不出他的所思所想,说道:“朋友,你让我去杀吕广,又让我来到这遗臭坡,到底是帮我,还是害我?”
黑衣人道:“怎么?到现在你还不信我?若不是伤了吕广,烧了藏书楼,你现在已经被写进奸邪传了。”
狄老二冷笑道:“写进奸邪传的人不止我一个,还有你吧。”
黑衣人道:“有没有我跟你没关系,你要是想要宝剑就得听我的。”
狄老二道:“让我听你的也行,把黑巾摘下来,让我看你一眼。”
黑衣人冷森森的道:“见过我容貌的人都死了,你何必这么心急。”
狄老二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角色,在黑衣人面前却总是感到莫名的恐惧,此时听黑衣人言语中大有威胁的意味,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他杀害巧英一家后,田老大命他赶快回金陵总坛,哪知行至半路,已得到被三江派除名的消息。龙在湘派人带话说,念在他往日功劳,出门时不再重罚,要其好自为之。
这当然不是三江派掌门的本意,但药公的辈分太高,名头太响,狄老二得罪了药门弟子,人家还占着理,若不处罚,药公怪罪下来,可不好收拾。
狄老二走投无路,在江湖上闲逛,无意中遇见了一个蒙面黑衣人,告诉他即将被写入奸邪传,替他不值。他本就满腹委屈,闻此噩耗,立时暴跳如雷,要找龙在湘评理。
黑衣人却说你杀人的事实俱在,还找以前的掌门人啰嗦什么?不如跟我去杀了吕广,烧了藏书楼,省得落个千秋骂名。
狄老二也不傻,当时就说这是更大的罪过,罪上加罪,哪里还有活路。
黑衣人却笑他胆小如鼠,还告诉他左右是个死,还不如轰轰烈烈的图个痛快,况且蒙面而去,旁人也不知是谁做的,修史吕家从此在江湖上抹去也未可知。
狄老二思前想后,觉得黑衣人说的话也有道理,便跟着他来到保定,他先下手刺杀吕广,黑衣人随后放火烧藏书楼。
吕广的武功本来不弱,他在暗中偷袭,才把吕广刺成了重伤,藏书楼更被黑衣人一把火烧毁,若不是张正和郭采莹碰巧也在,连一本书都不会剩下。
二人会合之后,黑衣人又说遗臭坡有和前代恶人一同埋葬的宝剑,邀他一同去取。狄老二心里半信半疑,禁不住宝剑的诱惑,也就答应下来。
他们来的路上月亮已被云层遮住,狄老二好不容易寻了一盏马灯,提灯上了遗臭坡。
黑衣人虽未发现异状,但知周围极可能有人,不愿多做耽搁,说道:“跟我来。”
他领着狄老二来至一座大坟前,说道:“就在这里了。”
大坟离张正和郭采莹的藏身之处有七八丈的距离,二人方才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心中均想:“原来他们是怕被写进奸邪传才到吕家杀人烧楼的,现在又来寻什么宝剑,在这遗臭坡的乱坟堆里,真的藏有宝剑吗?”
狄老二见这处大坟只是坟包大些,坟前也没有立碑,看不出有何特异之处,说道:“在这坟里?怎么取出来?”
黑衣人绕至坟后,向下一指,道:“在下面五六尺处,用你的怒涛剑法把它激出来吧。”
狄老二皱眉道:“你的武功远胜于我,为什么不自己动手?”
黑衣人不悦道:“我自有看中的好剑,这把剑是送给你的,你若不取,就赶快走吧,将来不要后悔。”
狄老二心想,来都来了,怎么也要把剑拿上来瞧瞧,说道:“那我试试,多谢你了。”向后退了一步,拔剑在手,长剑在空中一转,自上而下,使了一招“怒海狂潮”,汹涌的内力冲入地下,周围的泥土如同沸腾般跳跃翻滚,却没有东西跳出地面。
黑衣人目不转睛的看着翻滚的泥土,当看到冒上来的一缕细土的颜色微微发红时,心头一阵狂喜,左手向地面拍出一掌,随即五指如钩,一抓一提,一柄黑紫色的长剑腾空而出,被黑衣人抓在手中。
狄老二见真的有剑从地下跳出来,也是一阵欢喜,说道:“是这把剑吗?”
黑衣人道:“正是!”内力一震,剑鞘疾速飞升,狄老二眼光向上一扫之际,黑衣人长剑横挥,从狄老二的腰间疾速划过。
黑衣人手中的长剑本是黯淡无光,从狄老二腰间划过后却红光灿灿,娇艳欲滴,在马灯的照耀下发出迷人的光彩。
狄老二脸色煞白,怔怔的道:“嗜血剑!”
黑衣人道:“不错,你还有些眼光。”
狄老二道:“你好狠毒!”上半截身子向后便倒。
他身子向后倒时,手中的马灯也脱手落向地面,黑衣人不等马灯落地,长剑一挑,将马灯挑向空中,随即腾身而起,一手提灯,身子在空中从左至右,旋转了一圈。
张正和郭采莹眼看他手提马灯在空中盘旋,已知他在寻找自己,但敌人身在高处,一览无遗,却往哪里躲闪?
黑衣人借着马灯的光辉游目一观,果然见一座坟后藏着两人,看身形像是昨夜交过手的一男一女,心中也是暗暗吃惊,他对张正的暗器功夫着实忌惮,在这茫茫黑夜,最不愿遇上的便是这位鬼手门高手。
张正自知行踪已露,此时先下手为强,抬手打出三串飞刀,一串射向黑衣人胸口,一串射向黑衣人手中的马灯,最后一串呈品字形,射向黑衣人下方。
黑衣人左手一提,让开射向马灯的飞刀,右手长剑颤动,每颤一下便打落一把射向胸口的飞刀,随着一柄柄飞刀落下,身子在空中连顿了几顿,射向脚下的飞刀也都一掠而过。
黑衣人落地之后,左足一点,腾身再起,扑向张正和郭采莹藏身的坟包,距二人还有两三丈远,凌空发掌,劈在坟包之上,“砰”的一声大响,泥土碎石乱飞。与此同时,天空中一道白光闪现,照亮了整个山坡,紧接着雷声滚滚,虽不十分响亮,却近在咫尺,似乎就在各人头顶上打转。
张正和郭采莹全都拔出了长剑,于隆隆雷震中身形暴退,暂避黑衣人的锋芒。黑衣人身后,他以内力激飞的剑鞘从天而降,插在了那座较大的坟包之上。
黑衣人不再向二人进击,身形一晃,站上了旁边一座石碑,一手提灯,长剑向张正一指,沉声道:“小子,我本不想杀你,你却三番两次的坏我好事,可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张正和郭采莹并肩而立,双剑指向居高临下的黑衣人。张正道:“自古正邪不两立, 不用你留情。”
黑衣人哈哈一笑,道:“你名字中有个正字就是正人君子吗?谁不知道你是大恶人张笑今的儿子。你来这里做什么?难道是这里风景好,带着新媳妇玩耍的吗?”
他把郭采莹说成是张正的新媳妇,郭采莹心里甜丝丝的,口中却道:“呸,胡说八道!”
黑衣人不理郭采莹,继续向张正道:“找了这么久,找到你爹的坟了吗?若是没找到,我还可以帮帮你,谁让我和你爹是好朋友,不打不相识呢。”
张正在万仙山听袁宝庆说过,一个使细剑的黑衣人与自己的父亲大战,被自己的父亲用暗器所伤,可惜随后便破了五行剑阵,袁宝庆脱困而出,后来的事便无从知晓,此时黑衣人自己提及往事,正是打探父亲消息的可乘之机,问道:“你和我父亲在玉门关外打得昏天黑地,算什么好朋友?你还中了我们鬼手门的独门暗器,现在怎么样?没留下病根吧?”
黑衣人听他说起玉门关外夺剑大战的事,微微一怔,这件事已经过去二十多年,参与的人大多已经不在,他怎会知晓?冷冷道:“你还知道什么?谁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