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吞鸿

曹家大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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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白岸青草,素月分辉(自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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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夜凉,我坐在青草微绿的原野上,观星。

看来看去,望来望去,我也没有看到哪一颗是父亲。

一阵夜风吹过,我裹了裹衣衫,这种天地独有我的感觉,真孤单呐!

当日,父亲金昭在西桦楼被死士辰刺杀后,我与奶奶便成了‘三无’之人!

无人问津,无人照应,无人登门!

从此,银烛深晓,野平葭苇,心中万千少女心愁,无需与人说!

......

我姓金,单字一蝉,取‘蝉蜕于污秽,以浮游尘埃之外’一意。

这是爷爷金栎在世时便为我取好的名字,他希望我高洁、通灵,在雨打风吹后,能够复活、永生。

爹总觉得这个名字不够霸气,混江湖,名字起码要和龙啊虎啊什么的沾沾边儿,但爷爷执拗,父亲倒也没有强求。

爷爷仙逝后,爹接管了庞大的乞灵帮,盖起了大别院,每日忙于江湖事,便将我暂时寄养在了温婉贤惠的奶奶家。奶奶心有旧人之哀,独居在爷爷留下的城西老宅,我搬来后,奶奶遣散了所有家丁仆人,最后,仅剩下我与奶奶在生活在小小的三进院内,与爹少有往来。

在奶奶的呵护下,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学六艺、读诗书、览尽前贤经典,独爱群经之首《易经》。在奶奶的支持下,我不理世事、自由自在,在碧玉年华悄然离家,阅尽北疆沃土,去年冬至,我才刚刚被凌霄叔叔接回来。

出门在外,我也见识到了爹的另一面,贪财好利、残忍嗜杀,在薄州,几乎所有人提起父亲,都要不自觉大骂几句。

我曾提议奶奶规劝父亲一番,结果奶奶摸了摸我的额头,语重心长地说,“孩子长大喽,不好管喽。他作下的因因果果、是是非非、生生死死,就让这孩子自己受着吧。”

而后,奶奶又意味深长地对我说,“管不得他,我还是管得你的!蝉儿安心,有奶奶在,一定让你茁壮长大。”

时至今日,我终于明白了奶奶此话之深意。

......

我自小性情薄凉,对早死的娘毫无印象,游历北疆三载也仅是交到了两三位知己好友,三个月前,我曾心血来潮,为自己卜过一卦,结果为:父母刑伤,中年劳心,心境常换,多变多折,衣禄有馀,平安之命。

因为此卦,前段好些日子我都在懊恼古人欺我,直到爹的亡故,才让我彻彻底底信了这一卦!

古人诚不欺我啊!

四月十五,西桦楼,父亲的棺材板儿还没有盖上,楼外的乞灵帮徒众便在凌霄叔叔的指使下,向辽西百姓们收起了春膘。我站在侧窗,冷冷地看着楼下,乞灵帮徒众一个个面露笑意、如同过年,仿佛爹的死只是给他们提供了一个揽财的机会而已。

楼上治丧、楼下办喜,何其嘲讽?

世间如乞灵帮这样的人渣子,死了,便死了吧!

爹死的当晚,一名背卷破布、鬓若刀裁、枯骨嶙峋的中年男子,轻轻敲开了西宅大门。那自称苏冉的中年人未等在屋中坐定,便对奶奶说要‘解决多年宿怨,还辽西昭昭日月、朗朗晴天’。

奶奶轻叹一声道了句‘罢了,去吧’,便摆手送客。

苏冉决然而走,策马出西门,去不复返。

当晚,我亦如今晚一般,陪奶奶看了好久的月亮。

第二日,天色未亮,奶奶将我轻轻唤起,对我柔声说道,“蝉儿,莫要贪酣,起来收拾收拾,咱们轻装简行,辰时出城。”

我问奶奶,“我们要去哪里?”

奶奶温声道,“辽西要变天了,这里对于你来说,阳乐城已经是一座危城啦!走,随奶奶走吧,奶奶带你去一处与世无争的地方。”

我连目的地都没有问,便随奶奶出了东门,一路东行,短行两日半,我随奶奶来到武次县东北十余里的一处矮山中,这里是武次、武宁两县的交界处。

这不知名的小山甚是奇妙,山虽矮却有祥雾盖顶、林虽密却无虎豹虫群,吉恩大河纵贯于山中,形成天然疆界,随处找一山顶,瞧这远山映水、夕低阳垂,连连绵绵、没有尽头,顿生终日隐居于此乘流泛舟之想。

矮山深处、吉恩河边,正生炊烟袅袅,这里有烟火几十处、人家百余户,村民有老有少,他们皆于村口迎候,奶奶拄着拐杖,对我嘿嘿一笑,“孩子,到了。这才是你的家啊!”

这话让我听的懵懵懂懂,但出于对奶奶的信任,还是随她走进村中。

我自觉不是国色天香,却还是惊艳了村民,为首的一名老者颤颤巍巍,不胜感慨地比比划划,叹道,“这丫头,我抱你的时候,你才巴掌大小,转眼间已经这般出落啦,这老金头儿,命好呀!哈哈哈!”

奶奶带我走过人情往事,那老者将我与奶奶引领至村中央的一间空房,房内所用一应俱全,看样子,应该是整座村子最精致的小屋子了。据那引路老者说,此房一直为金家后人所留,没想到这么快便派上了用场。

稍顷,两条河鲤、三个蛮头被一名虎头虎脑的少年端上了饭案,随后,那老者说了句‘夫人稍事休息,余事翌日再议’,遂告退奶奶,转身离去。

我心中疑惑重重,虽然饥饿至极,但却没有着急用饭,急忙问起了因果,对奶奶疑惑道,“奶奶,这是?”

“来来来,孩子,别饿着,奶奶和你边吃边讲!”奶奶拉着我坐在土炕沿,夹了一块儿鱼肚子,放在了我的盘中,她开始双眼朦胧,渐渐泪眼婆娑,那是连在爹的奠礼上都没有露出的悲伤,还未等我上前拊循,奶奶迅速擦干眼泪,轻轻一叹,“这都是多年以前的往事了啊!今日,奶奶便全数说与你听。”

我预感这将是一段凄悲的往事,遂轻轻握住奶奶的双手。

奶奶温柔看我,道,“你爷爷金栎,原为武次军帐下中郎将,你读的书多,肯定也知道多年前的那场秦汉大战,你爷爷便是那时带领手下创建的乞灵帮。”

我一个劲儿的点头,对奶奶道,“奶奶,这段往事,您说过许多遍啦!!”

奶奶单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哈哈大笑道,“哈哈!你瞧瞧,这人老了就是喜欢啰里啰嗦,你知道的我便不讲了,咱今儿个说一些你不知道的,说一些这书里没有的。怎么样?”

一边说,奶奶又给我夹了一块鱼肉,这次喂到了我的嘴里,我自然的吞咽了下去。

奶奶神思逐渐陷入往事,开始说道,“一甲子前啊,咱们武次县北的武次山,本名为武次西山,而丫头你现在所在的山脉,则名为武次东山,此山原为武次军战略要地,你爷爷曾率武次军一部藏兵于此,作为拱卫东境的屏障。四十五年前的那场秦汉大战,实在是惨烈的很,大秦名将封琼率领大秦十万东军,突然犯境,以迅雷之势,两个月内便打到了旧燕长城,鼎鼎大名的公孙家族几乎全族死节,整个凌源山脉以北的汉疆全部沦陷。大秦兵士长驱直入,粮草供给便是问题,所以,他们以我汉人为粮,老瘦男子被他们谓之‘饶把火’,妇人名为‘不羡羊’,小儿呼为‘和骨烂’,而我汉人又通曰为‘两脚羊’,据你爷爷回忆,战后的武次县城里,最多的不是活人和死人,而是我汉人的骨头啊!”

听到这里,我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种人吃人的场景,让我有些不寒而栗。

奶奶拿起筷子,又夹了一大块儿鱼肉,缓缓地道,“你爷爷带兵打仗很有一套,北疆没有多少天然屏障,都是一片辽阔黑土,当封琼打到与辽西郡北接壤的赤松郡时,他便料到整个北疆有可能会全部失守。于是,在武次将军的授意之下,你爷爷悄悄地将武次、武宁部分百姓及本部武次军藏于此山,想作为一队奇兵,待将来反攻时阻断大秦后路。后来,神武帝御驾亲征,将封琼阻挡于之外。”

我适时打断奶奶的话,问道,“奶奶,中原是?”

奶奶笑呵呵地回道,“凌源山脉以北,是为北境;凌源山脉以南,广袤富庶的中原啦!”

我灵动问道,“那这么说,神武帝出征后,在东北战场上,把秦贼挡在了凌源山脉以北,对么?”

奶奶点了点头,继而说道,“中原一马平川,秦军只要过了凌源山脉,便是一片通途,到时候秦军引以为傲的铁骑,就可以在曲州腹地中纵横驰骋,烧杀抢掠。所以,当时神武帝亲自坐镇凌源城,将军奋命,士兵赴死,尸体都把山间沟壑填成了山,才挡下了秦国的攻势。”

我默不出声,一番低沉,最后喃喃说道,“国家有难,能得壮士赴死,实为国家之幸事!”

奶奶言归正传,继续说道,“就在秦汉于凌源山脉南北对峙之时,一名随亲眷躲在山中的孩童,不小心在这山中纵火起烟,大秦四散在各处的鹰眼卫士立刻便探查到了藏于武次东山中的兵马。”

我的精神一下子紧张起来,急忙问道,“然后呢?奶奶。父亲岂不是暴露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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