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平不知道,他这次出现,还得到了一个幸运的大礼包。
在原西河边,少平陪着润叶说话,相互依偎着,在那个青草坡,在那个生长着马兰花的地方,在润叶洒过欢乐和伤心泪水的原西河边,呆了一个下午。
时间相对论起了作用,这一个下午过的飞快,之后,两人一起去街上国营食堂吃了晚饭,又看了一场电影。
“我明天还回黄原,你忙你的吧,不用管我了。”
在城关小学门口,分别的时候,润叶这样跟少平说。
“不是放假了吗,你不回家看看?”
“不了,我还要补落下的功课,等过了年再说。”
这个时候,润叶哪里会好意思回村呢?虽然两人之间的事还没有公开,但心里存了事,自然就会尴尬,她虽然坚定了自己的心,但还没有积蓄到足够的勇气,可以坦然面对村里人的目光。
“那……我陪你去窑里呆会儿。”
“不要!”
润叶惊呼,要是以往,她根本不在乎,现在不一样了,怀春的姑娘心里害羞得很。
“怕啥,还能吃了你呀,又不是没进去过,我还住过呢。”
“不要,你走。”
田润叶推转少平,头顶着他的后背,把少平推离大门,才转身飞跑进学校。
少平笑了笑,也就转身走了。
第二天,仍在害羞的润叶不等少平来,就早早的起床,赶第一班车,逃也似的回了黄原。
少女情怀总是诗。
越是亲近,越是害羞;越是想在一起,越是要躲得远远的……就是这样的矛盾,这样的难以让外人理解,这样的无言默契,当事人却偏偏一清二楚。
所以,少平也没有去追。
天又突然闷了起来,像是有雨的样子,下午是这学期最后一次劳动课,由于马上要放假,劳动课几乎上成了欢乐颂,同学们叽叽喳喳的,边干边玩。
这时,加上今年顺利考上县高的胡富贵,三人组已经成了五人,能做事的朋友,也发展到了十三个,几乎遍及全县各公社。
中间休息时,金波来找少平,说道:“少平,俄爸说有一个机会,可以去部队,你说,俄是去还是不去?”
少平想了想,拿起金波的一只手,放在他自己的胸口,像龟仙人指导熊猫那样,无比玄幻的说道:“问他!”
金波感受了一下,又沉默了一会儿,跳起来把少平摁在了地上,“太阳的,玩儿我!”
两人嘻嘻哈哈的闹了一会儿,少平才说道:“事关人生之路的关键道口,要自己选择才行,别人不能帮,也帮不了。”
金波想了想,还是决定去,他向往部队的生活,想去体验一下。
少平说道:“去吧,万一见到合适的姑娘,记得要紧追啊,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不管她去哪里,千万不要退缩。只是功课不能落下,否则……”说到这里,少平晃了一下拳头。
作为朋友,少平支持他,不是没有原因,年轻人的路自己走,不是坏事,再说了,金波他也不是没有退路。
在少平的督促下,他的学习成绩不错,是真的不错那种,到时候,不管是在部队里,还是复员回来,都是可以参加未来高考的。
“好,到时带回来给你看!”
这时,天突然阴了下来,从西面的山背后,突然涌上来一疙瘩黑云彩,那黑色的云根下面,隐约地传来沉重的雷音。
站在原西河岸边,都能感觉到一片闷热的空气中,似乎充斥着动荡与不安。
少平惊醒:“不好,有大雨,来不及回学校了,通知同学们赶快上山。”
金波猛地窜起身,奔向同学们劳动的地方,一路呼喊着:“上山,快上山,有山洪!有山洪!”
黑云来的极快,很快的,就已经从远处天空上铺排了过来,遮住了有些偏西的太阳,大地竟然在一时之间变得昏暗起来。
“轰隆隆……”
天空打响了第一声炸雷!
紧跟着,铜钱大的白雨点子就瓢泼似的倾倒了下来,同学们奔跑着、呐喊着,纷纷躲避。
少平没有躲雨。
他仍然立在原西河岸边的土崖上,看着这天地间难得一见的景象,体验着这大自然的无穷力量,雷声、雨声、水流声汇在一起,不时有明晃晃的闪电在头顶划过。
大自然发了威。
一个接一个的闪电耀目,一个接一个的响雷炸响,大大小小的山谷都起了水,浑黄的山水呜咽着,从大大小小的沟道里奔腾下来,冲入原西河,继而变成滚滚洪流,呼啸着奔腾而走,仿佛要冲击一切。
原西河已经开始涨水了!
“救命!”
突然的呼喊惊醒了少平,他朝喊叫方向望去,只见侯玉英躲在一处石崖下面,正惊恐的尖叫着。
山洪爆发,原西河水倾泻而下,已经蔓延到了石崖边上,情况很是危急。
同学们也听到了她的喊叫,惊呼声一片,指指点点的,但却没人敢冲下去救人。
侯玉英习惯了跟少平唱反调,任性的待在下面不上去,结果还不到半个钟头,山洪眼看就要把她淹没,想走也来不及了。
少平审视着侯玉英躲雨的石崖,他知道,用不了多久,洪水就会淹没那个石崖,也会把侯玉英冲走。
而此时的侯玉英,已经彻底的慌了,正一边揪着两根救命的草,一边大声喊着:“救命!救命!”
“你先坚持一下,我过去。”
少平跳起,一个漂亮的鱼跃,冲入了原西河中,水性极好的他,三两下就游到了侯玉英所在的那个石崖下。
“少平!呜呜……”
“哭?你是该哭!你说你,总跟俄作对不说,还任性成这个样子,知道错了吗?”
少平训着侯玉英,摸出一根绳子,把她结结实实的捆在背上。
“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平时假装的傲慢和任性早已不见了踪影,侯玉英真的怕了。
她爬伏在少平的背上,发现自己一点儿也不讨厌这个男孩,纵然现在身处洪水之中,不但不再害怕,反而感觉无比的安心。
当少平背着她游回山坡土台,解开绳索,侯玉英一扑踏趴在土台子上,放开声嚎哭!
这哭声,是庆幸自己的得救,也是对救命的人表示她的感激之情,劫后余生,她是该好好的哭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