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晓霞很焦急。
纵然下着大雨，她仍然不管不顾的冲出了家门，冲向了大雨之中。
天地间像一下子快进到了黑夜，雷声轰鸣，闪电划过长空，在云层中间刻画出各种形状。
街上，水深盈尺。
浑浊的水流奔涌，几乎齐膝的水中，每前进一步都要费很大的力气。
脚下已经开始泥泞，鞋子早就掉了，三步一滑，五步一倒，但田晓霞没有退缩。
从母亲忍不住得意的话语里，她知道姐姐去了李家吃饭，机敏的晓霞立刻就意识到了不对。
少平三番五次的交代过的，这是重要信息。
“不就是吃个饭嘛，看把你得意的。”
田晓霞不动声色，像是看不得母亲得意的样子，出语激将。
“你知道个啥，饭和饭能一样？”
“都是填肚子的东西，有啥不一样的，不外乎有的好吃，有的不好吃呗。”
“傻闺女，有时候饭就不是饭，过了今天，你姐就是李家的人了。”
“嘁！别说一顿饭，十顿都不可能，那李向前没戏的。”
“人是会改变的，岂不闻生米……啊呀，你一个姑娘家，乱打听个啥？去去，看你的书去。”
田晓霞有些急了，“妈，你别干傻事，那是犯法的。”
“犯啥法，又不是在李家，在你姐宿舍，正在谈恋爱的两人，发生点啥还不是很正常。”
“我姐不会同意的！”
“由不得她，你李阿姨可是医院院长，啥弄不到。”
“妈，你会后悔的。”
田晓霞浑身泥水，连滚带爬，执着的奔向城关小学，她必须赶过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她可是知道少平本事的，惹急了他，自己和他的事没有一点希望不说，天知道他还会干出啥事情。
姐姐已经成了少平的执念
在双水村呆过一整个暑假的她，很清楚的知道，为了促成他大哥和姐姐的事，天知道他付出了多少的努力，以至于凭借着来自女人的直觉，她已经隐约发现，少平对大姐已经有了，连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不清不楚的情感。
姐姐要是万一出了事，老天啊！
他肯定是不会让姐姐白白受此欺负的，否则……李向前、李志英、李登云，说不定还要带上妈妈，天啊！
近了，近了，要到了！
刚跑到县高和城关小学之间的路口，踏着一条水线，一个模糊的人影倏忽跃过身边，激起的水滴打在身上生疼。
“去学校叫人。”
说“去”字的时候人还在远处，到“校”字的时候已经在身边，“人”字结束的时候，人影已经在小学门口了。
田晓霞一愣神儿，转头跑向县高。
田润叶已经醒了，正挣扎着，和李向前做着搏斗，但药力未去，使不出多少力气。
她不断的挣扎着，哭喊着，求饶着，勉强的护住自己，身上衣服烂了，掉了，少了，她绝望了！
“少平！”
田润叶嘶喊一声，就要咬舌。
“砰！”
木制的门四分五裂，溅起的木块打在四周的墙上、炕上、李向前的后背上，疼得他“嗷”的一声大叫。
声音刚出喉咙，就被人抓起，一把甩在洞壁上，随着“砰”的撞墙声，“咔嚓”的骨头碎裂声，李向前贴着炕壁滑到地上，瘫在了那里，烂泥一般。
“呜……少平！”
少平并不避嫌，只略一凝视，就拉过被单盖到田润叶身上，同时笑着说道：“看，让俄说着了不是，你现在被俄看光了，没人要了，只能便宜俄了。做饭、洗衣、生娃……啧啧，以后有的你忙了。”
他微笑着，仿佛若无其事似的，还拿起被单一角，轻柔的擦去润叶脸上的水珠、汗珠、泪水……
“好了，别哭了，要知道，你以后不只属于你了，也属于俄，要知道爱护。你且等着，看俄给你报仇。”
田润叶抽噎着，也不知是不是被少平说的了，不好意思的拉被单盖住了脸。
“让他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他。”
“行，俄保证，他以后绝对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
这时，田晓霞闯了进来，少平十分敏锐的看到了她赤着的脚，因为在脚印边的地上，不但有水，还有红色。
“少平，来了，金波、润生，乔老师……都来了。”
少平皱了皱眉，扔给田晓霞一瓶药水，说道：“看着你姐，自己脚上的伤也包扎一下。”
说罢提起李向前走出窑洞，迎头就碰上了正往里闯的润生，“少平，俄姐……”
“没得逞！来，跟俄招待一下这个……东西。”
院子里，乔旭带着一大帮学生、还有老师，有的撑伞，有的披雨布，有的索性淋着，雨仍在哗哗的下着，天也还是乌沉沉的，不时有闪电的光耀目，随后是隐隐的雷声。
少平只跟乔旭对了一下眼睛，就不再管其它。
他把李向前扔在地上，雨水一激，李向前醒了过来。
看着少平，看着一片老师和学生，身上的疼痛也掩盖不住惶恐，他仰躺在地上，用双肘撑着身体，惊慌的说道：“少平，我也不想的，你放过我吧。”
少平目无表情，“嗯，或许吧，但那不重要是不是？重要的是你做了。”说着捏碎了他一截手指骨。
李向前“啊”的大叫，少平又捏碎一截，李向前疼得再次大叫，想再昏过去，但不停浇下的雨水，没能让他如愿。
“不要！她没事，我没有怎么着她。”
“是吧，你这还叫‘没怎么着’啊，那你还想怎么着啊？我原来怎么给你说来着？记性不好啊！”又是一截手指。
李向前如见魔鬼，惊慌的蹬着地，想向后撤，想远离这人，想逃离这里。
“你可不能走，事情还没办完呢，说说吧，是怎么回事儿。”
少平跟着他，直到李向前背靠润叶宿舍门旁边的土崖壁上，再也退不动。
金波机敏的走到窑洞门口，随后就堵在那里，侧头向里面喊：“晓霞，拿纸笔来。”
少平不动声色，没有怒骂，没有击打，就只一截一截的捏自己的手指，给自己造成了无边的痛苦，仿佛自己再也不是人，或者仿佛没有把自己再当人。
如此做派，李向前惊恐极了。
他一五一十的交代了全部，怎么请的田润叶吃饭，哪里来的药，又怎么给田润叶放到饮料里，为什么来的学校，来以后干了什么……
“我真的没有动她，很快你就来……”
“尼玛，这叫没有动她？”啪一个耳光，“这叫没有动她？”啪又是一个耳光。“俄草泥马，这叫没有动她？”啪仍是一个耳光。
田润生说一句，打一个耳光，说一句，打一个耳光，少平也没拦着，不一会儿，李向前的脸就肿了。
这时，不知是谁报了警，开始有人进来。
他们认得李向前，正要闯过来救人，少平一脚踩在李向前的小腿上，只听“咔嚓”一声，骨头发出断裂声。
伴随着李向前一声惨嚎，少平大声喝道：“谁都别过来！”
乔旭一挥手，连学生带老师，围成了半圆，把事发现场的窑洞和李向前、少平等人围在了里面。
他们面向外面，看着来人，也不发一言，只同仇敌忾的盯着他们，寸步不让。
金波迅速拿起李向前一只手，蘸血在认罪书上摁了一个指印，坐实了证据。
他很聪明，还写了两份。
这时，又有大批的人走了进来，有冯世宽，有李登云，有田福军，少平眼尖，在人群里面，他还看到了白明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