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晓霞最终也只是答应不说出去,被打屁股了都没有说出交换条件。
孙少平当然也不会像古时侠客那样说承诺她“永远有效的三个条件”,他没有那么傻。
但田晓霞扮鬼确实吓坏了心中本就有鬼的孙少平,应激反应之下,把田晓霞摁在腿上,狠狠地打了她的屁股。
但刚才田晓霞装的太像,记忆已经留下,成了他之后日子里挥之不去的梦魇。
这让他不得不在以后的日子里,时刻督促田晓霞学游泳,严苛到了有些冷酷的程度。
而且,不用田晓霞要求,他把导引术就教给了她,不学都不行。
可田晓霞太好动,坐不住。
孙少平只好软硬兼施,甚至用上了“美男计”,不但让她背会口诀,还说要时刻检查进度。
并威胁说道:“如有懈怠,教训惨痛。”
田晓霞是天不怕,地不怕,少平说得越是严重,她反而越是好奇,忍不住就想试试。
在少平又把她摁在膝盖上一顿板子过后,就彻底老实了。
无它,太疼了!
在田晓霞又羞又气,捂着屁股跑了以后,少平反思,才发现自己是已经把田晓霞当成了前世的恋人。
自己打她,确实是有些过了。
这让他楞怔了好久。
第二天,田晓霞返城,少平送了她一个礼物——蚰葫芦,浅黄色,很青春。
少平家里凉亭边种的葫芦里,那种显得扁平的小葫芦,其实是蚰葫芦。
蚰子,有地方叫蛐蛐,中原省人叫蚰子,在大城市里,蚰子就不叫蚰子了,虫字边搭一个国,叫蝈蝈。
蚰子有两种,雌的叫老母蚰,雄的叫老叫蚰。
它与夏季的庄稼和野草伴生,庄稼长起来了,野草发出来了,蚰子就出生了,哪里有庄稼和野草,哪里就有蚰子蹦蹦跳跳的身影。
蚰葫芦小小的,圆圆的,稍稍有一点扁,仿佛生来就是给蚰子预备的。
早在七月时,少平就从葫芦架上摘下几只成熟得早,形状极佳,白得发亮的蚰葫芦,放在窗台上晾,晾得蚰葫芦表面出现金子一样颜色和光泽,他才取下来开始对蚰葫芦进行细细加工。
他用刻刀在蚰葫芦上方刻下一个圆形的、周边留有狗牙子的顶盖。
取下顶盖,掏出蚰葫芦里面的瓤子和葫芦籽儿,使里面有足够的活动空间,就可以把蚰子放进去了。
少平并没有把顶盖丢掉,而是在蚰葫芦底部打了两个小孔,在顶盖上也打了两个相应的小孔,用一根丝线兜底从蚰葫芦里穿上来,穿过顶盖的小孔,使蚰葫芦与顶盖联系起来。
这样一来,周边带着狗牙子的顶盖,可以以丝线为轴上下自由滑动,需要盖上盖儿时,就把顶盖儿滑下来,盖得严丝合缝。
需要给蚰子喂食时,就把顶盖打开,撕一些白菜心进去。这样的蚰葫芦,在还没装进蚰子之前,就称得上是一件精美的工艺品了。
早在几天前,少平特意挑选新生的、有发展前途的老叫蚰,捉住收入特制的蚰葫芦里,成了充满乡土气息的礼物,很有纪念意义。
有了这种特殊待遇的蚰子,生命得到了延长,可以活到冬天。
田晓霞欣喜的戴到自己脖颈上,拿着不住的看。
“原来这葫芦是这样用的啊,真好看。里面装的是蝈蝈?太好了,我早让金波给我抓,他太笨了。”
旁边的金波和润生一起撇嘴,捉了不知道有多少只了,都给她玩死了。
“没事,以后俄会专门教他的。”
金波暗暗诅咒,“狗男女!”
少平和田晓霞当然是听不到的。
“它吃什么?”田晓霞问。
“白菜心、丝瓜花、南瓜花都行,徐大爷在你家花坛那里就种的有。晓霞,昨天……”
“啊,帮我抱着行礼。”
田晓霞的行礼很多,其中就有她从山洞里搜刮的两条猪火腿,以“补偿”的名义。
她以“抱行礼”为借口,阻止少平继续说下去。
还是那个一个善解人意的大方姑娘!不过,少平真的是缺对方一个解释了。
不过,好在少平早有准备,趁着抱行礼的机会,隐蔽的把一封信塞到了里面。
希望,她能够看到吧。
火腿既然送了,那就大家都有份。田润叶也有一条,只不过她用东西包住了,别人看不到。
这时,看到蚰葫芦,两人见猎欣喜,田润叶和吴老师一起伸出白生生的手,她们听到了,少平的书包里还有。
东西从来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少平明白这个道理,有准备。
从包里摸出两个,棕黄色的递给田润叶,棕红色的递给吴老师,人人有份。
这是他特意根据几人的喜好煮出来的,兰香的是粉色,金秀的是纯黄,卫红的是大红,而禾禾的是绿色。
为了找齐染色的纯自然颜料,费了少平老鼻子劲儿了。
等人走了以后,金波和润生齐齐向少平伸手,少平从包里再摸出两个蚰葫芦拍他们手上。
原色,没穿绳,待遇差了不老少。
两人不满,商量着去少平家摘葫芦自己弄,润生还想摘个大的,装酒。
射雕里洪七公那个,他馋了好久。
进入十一月,村里刚种完小麦闲下来,少平叫上金波、润生、田牛、金富、金强,一次性把吴老师娘儿俩的东西全部搬到了少平家里。
他腾空了自己的窑洞给吴老师住,而自己的物品,大部分搬到了山洞,只剩随身用品和被褥放在大哥窑里做个样子。
等吴老师和吴妈妈从镇上回来,家里空空如也,连煤球和柴火都没有剩下,除了光板炕上的留言。
“姐,你搬家了!你猜搬到了哪里?”
吴老师有些哭笑不得。
少平早几日前提过,她没有答应,这次来了一个先斩后奏。
往昔的那个乡村少年,行事开始霸道起来了。
吴妈妈乐见其成,她现在是夫死从女,女儿去哪里,她就去哪里,依赖的很,几乎要到了亦步行步的程度,少平知道,那是精神病加重了的迹象。
他想让吴老师住家里,也有这里的原因,母亲和奶奶常年在家,多个人照顾,吴老师也能自由一些。
转过年,就是七五年,他就要进县城了。截止目前,他是家里人中走出最远的一个了,那里,等待他的是什么呢?
不管是什么,他都要去闯一闯。
如今的少平,已经在吴老师那里,温习完全部高中课程,可以这样说,随时都能参加大学考试了。
可真的要考,最快也要等到七七年底了,还有三年。
山洞里,少平做完最后一道练习题,爬到神仙山的最高处,俯视着双水村。
距离山脚不远处,村外去米家镇的方向,大坝正在合拢,历史上那坐在七五年争水事件中将被冲垮的土坝,如今正以水泥滚坝的形式出现在原来的位置上,历时近两年,终于要筑成了。
村外的各处山包、沟岔,一片苍黑,那是树木和枯草,等到来年开春,将是一片片葱绿,包围住双水小村。
远处,石圪节隐隐可见,也是苍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