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双水村“土豪”孙少平已经出现在原西县城了。
上午放学后,他让金波捎信给家里,少平拦住一辆过路车,不到两个小时,就到了县城。
在城关转盘下车,挥手给司机告别,见路边店里有卖烧饼的,进去买了两个。
出来后摸出一个咸鸭蛋剥了,夹在两个烧饼中间,双手一按压平,就啃着一路向城关小学找去。
城关小学在县高中坡下不远。
到校园门口时,看四下无人,就摸出一网兜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提着进了校园。
熟门熟路走到田润叶宿舍,见门半掩着,就模拟女人声音道:“大个子,你找谁?”
随后无缝切换,“俄找田润叶,是……是这里……教书的。”
再次切换女声,“你找她干什么?”
马上转接男声,“俄娘让……让俺叫她回去……回去结婚,说婆姨不能总在……哎呀……疼……疼疼疼,润叶姐饶命。”
田润叶正想着心事,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突然听见外面说话,还是找自己的,便放下馍馍,洗手后出来看。
刚打开门,就瞧见孙少平正背对着门,面向空气在那里编排自己,气得她上前就拧耳朵。
“老实不?嗯?”田润叶审问她的“俘虏”。
“老实……”孙少平弯腰,笑得有些说不成话。
“往后还敢瞎说不?嗯?”
“不敢……哩。”
“老实交代,为啥这时才来?说。”
“小生前些时日偶感风寒,怕传染贵人,是以不敢前来。”
田润叶放开他,“什么‘偶感风寒’,我看是被人迷住了吧,大男人学画画,不害丑。”
“俄才十五,只能算是小男人。”
田润叶绞了一个毛巾,递给他,“小男人更坏,小小年纪不学好,长大也是个坏坯子。”
“啊哟,你这是咋啦,别忘了,你做的练习题还是吴老师出的哩。”
“那我还不做了,你拿回去。”
“那怎行?咱俩可是打过赌的,输了只能跟俄回村里。”
年中的时候,少平带来了一套高中习题,给田润叶摸底,结果平均下来不到四十分,随后少平使计,两人就打了一个赌。
三年之内,达到平均九十分以上,少平无条件答应田润叶一个要求;达不到九十分,田润叶无条件答应少平一个条件。
而这个条件,少平早就想好了——回石圪节教书,不让她再掺合到城里的事里面。
既然是学渣,就回老家,大哥就有了机会,有他护着,怎么也能平安喜乐一生;成绩能上去,就考大学,也就有了新的人生。
如今半年过去,田润叶一筹莫展,正发奋读书呢。
少平不定期来县里,也有督促的意思。至于辅导,倒也不用,两个学校老师多着呢,方便得很。
“你休想,我非得让你答应我一个要求不可,到时候我让你上天上摘月亮去。”
“润叶姐,你学坏了,做人要厚道!”
田润叶“扑哧”一声笑了,打开网兜问:“这次带了什么好吃的,嘴里正没味儿呢。”
“你自己看,应该都是你爱吃的。”
说着话田润叶就发现了蜜枣,捏一个填嘴里,“嗯,好吃,你这蜜枣怎么跟我从家里拿的不一样?”
“村里做的那些是用来卖的,俄这是自己吃的,成本差着呢。还有,俄做的这些,里面加了阿胶的,你自己吃就好。福军叔你还给他吃家里拿的。”
“哈哈……”田润叶笑出了声,“你真会作怪。咦,这是什么?”她发现了奇怪的东西。
“红红的,软软的,好奇怪。”
“阿胶皮冻,特别处理过的,爱心牌,独家专供,可以当零食,补血、美容、养颜。你这次要感谢俄。”
直到前两个月,胖炉头才找来了阿胶,少平试着做了多次,这次终于成功。
“真的?”
“你们对新事物怎么都持怀疑态度?”
“……‘我们’,除了我还有谁?吴月琴?”
“不只,还有我妈,石圪节的穆老师,俄大姐,包括小兰香,金秀,小禾禾。”
田润叶拿出阿胶皮冻,剥开一个吃了,“味道还不错。哈……不说还没发现,你身边的女人还挺多的啊。”
少平见田润叶今天醋劲挺大,决定出绝招。
“其中三个请你叫她们‘女娃娃’,穆老师快五十了,请叫她‘女士’或者‘婶子’,俄妈和大姐不用说,吴老师是城里人,早晚要飞走,说来说去还是润叶姐最亲,真要嫁不出去,说不定俄还混个婆姨。”
“呸!”
“不说玩笑了,有事。”少平洗罢脸,放好毛巾,说道:“听说年后有工作组要进石圪节,而且是专为石圪节去的,你帮俄问问,怕是有人对村里不利。注意,别打草惊蛇。”
“真的?没听说啊。要不咱去俄二爸那里,晚上他准回。”
“也好,俄看你吃白水土豆,都穷成这样了?”
“可不是,皮蛋吃完了,变蛋让晓霞那个死女子给‘打土豪’了,学校食堂就只有这些,有钱都没处买。”
“正好,俄也没吃饱,借你的炉子烤两个包子。”
少平拿出几个包子,拿火钳撑着放炉子上烤,田润叶已经麻利的切了一碗皮冻,一碗变蛋,用香油和醋姜汁拌了端过来。
两人就在炉子旁的小方桌上吃。
少平装着若无其事的问:“晓霞是谁?她也喜欢吃变蛋?”
“二爸家的小女子,我小妹妹,假小子一个。严格来说,她不只喜欢吃变蛋,只要是好吃的,她都喜欢。那些知了猴,一多半都填了她的肚皮。”
不问少平不知道,田晓霞还是一个吃货。
少平先拿过那半个黄馍馍,就着白水土豆吃着,“哦,能吃不是坏事,那以后俄多带一些。”
“你怎吃我的馍馍?”
“你等会儿吃包子吧,俄饿得狠了。”
田润叶心里有些异样,“少平,你对姐太好了,都惯坏了。”
“嗯,俄巴不得没人敢要你呢。”
田润叶一时气结,夹了两下没能夹起皮冻,太滑溜了,气得她伸手捏了放嘴里,把她当做少平,狠狠地嚼着。
“咦!”又嚼了几下,问:“这次的皮冻咋不一样了呢?”
“吃出来了?”少平得意极了,“是不是香了不少,又多了嚼劲?”
“对,对,就是你说的那样,咋做的?”
“算了,俄不告诉你,反正你也没这天赋,学不会。皮蛋做成那样了都。”
“你别小看人,我最近一次的还不错,晓霞都说好呢。”
“你都说她是吃货了。吃货有两种,一种是啥都敢吃,一种是只捡好的吃,她是哪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