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七月,少平的生意开始稳定了下来。
两条分销渠道之中,“队长们”的交易频率虽然下降,但不是一点没有。
更远地方的村子,因为青贮的传播而得到消息,隔三差五的,每月总有那么几起。
有些……还是金富布的那些“点”给引来的。
这时,少平一般都会在交易完成的时候,悄悄的给介绍的人一些回扣。
有时候是面粉,有时候是块腊肉,或者是几双凉鞋,总之是根据了解的信息,给他最需要的东西。
随着时间的推移,金富金强布在各村子里的“点”开始发力,随着“点”的增多,数量也开始可观起来。
关键是种类繁多,极大的丰富了物品种类。
由于数量多,种类全,胖炉头的生意开始火了起来,只他和司机之间的“小来小去”,交易量都大了不少,获利颇丰。
批量交易更是不少。
现在,从盈利角度,少平还不如他。
这主要是跟两人的交易和定价方式有关。
少平布置的两条渠道,都是以有来有往的“易货”交易为主,最终汇集到胖炉头那里,变成货,或者钱出来。
而胖炉头通过往来司机的渠道分散出去,变成钱,或者货,再跟少平交易。
两人之间的利润分割通过基准价格调节,一直默契的执行“正反六四”。
这个时代,产品为王,所以货源的上家六,下家四。
也就是说,胖炉头那里的货,他留六成,少平分销得四成;而少平提供给胖炉头的货,他留六成,胖炉头得四成。
而且,公社那方面的事,少平不再参与,不再出“份子”,只对着胖炉头说话。
各分一摊,各管一边,各自负责。
到这时,胖炉头才终于给少平凑齐了远行物资,连衣服带装备,还一下子四套,连望远镜、连伸缩杆都有了。
但少平还是没能够成行,因为生意的事一时走不开。
他被栓住了。
因为,随着麦收、夏种结束,村民们手里有了一些活钱,集市突然繁荣了起来,黑市的交易量也开始大增。
各“点”取货频繁,他抽不开身。
再过两三个月,秋收之时“队长们”的交易会再次放量,过去后就是春节,“王满银们”的交易就会达到一年最高。
这叫“生意不由人”,孙少平是彻底体会到了这种无奈。
吴老师不关注这些,她只关注账。
这天,她在账本上记下最后一笔,对少平说道:“少平,这月比上月交易量涨了两成,按你说的标准,金富他们的那些点算是‘活’了吧。”
少平点了点头,说道:“算是吧。不过人一多,保密就是个问题了,有些头疼,还栓人。”
吴老师不理解少平的愁绪,“别人能挣钱睡着都会笑醒,你还上愁,是日子过得太安逸了吧。”
嗑啪……嗑啪……
这一段时间,手里有了钱,吴老师瓜子不离手。
“没办法,这叫‘先天下之忧而忧’,是值得赞扬的行为,居安思危,说明俄成熟了。”
“呵呵……”吴老师呵呵他,这人越来越没有老师样了,催促道:“你快点想个办法,俄想出去走走了。”
“今年不行了。”少平泼冷水,“现在生意刚上轨道,还不稳当,只能近处走走。你不是想看看黑市吗,趁着放假,俄领你去。”
“真的?”吴老师听了后,有些小兴奋。
她拉着少平问:“那咱们哪天去?怎么穿衣服?有啥注意的没有?要不要蒙面?”
……
“姐,你想多了。那就是个集市,之所以说‘黑’,是因为有政策限制,才暗地交易。实际上,小来小去的,只要不张狂,按时来走,没人管的。”
“真的没有要注意的?”
“衣服尽量普通,要起的早一些,五点以前到,咱四点钟就要出发……等等。”少平见吴老师说话之间,就不避讳的换了一身劳动的衣裳,想拦阻时人家已经换好了。
他只好端详找毛病,看了一番后,拿起旁边盖篮子的围巾给她围上。
“哎,少平,这不行,太土了……”吴老师拒绝的话还没说完,少平已经给她围上了,还补充道:“要的就是土。”
最后端详一下,说道:“这样就很好。别拉下来,一定要围住嘴脸才行,对了,手也要缩进袖筒……”
吴老师不解,问:“为什么?”
少平抱怨:“还问为什么,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好看么,到集里,别人不看东西全看你了,你想他们都记住你吗?”
吴老师强忍着笑意,谦虚道:“瞎说,哪有那么好看,也就一般般吧。”
少平撇嘴:“你这是自我认识不足啊姑娘,大意是会犯错误的。整个石圪节,还没有你这样的,其它不说,只看手别人都忘不了了,何况脸……还不行,到那天你还要在腰里多围一件衣服才行。”
这次她是真的疑惑了:“为啥?”
“身材!太犯规了。奇怪了,好处怎么都让你一个人得了?”
吴老师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红着脸拍打少平。
隔一天就是有“集”的日子,三兄弟集合,一大早出发。
金波睡眼惺忪,边走边打哈欠,路过学校的时候,见一个人影出来,吓得一下子支棱起来了。
“谁?吴老师?!”
只见吴老师果然很听话,她穿了一件洗的发白的蓝色宽松的大褂,袖子长得正好盖住了手背。
腰里也围了那件少平特意帮她翻出来的毛衣,显不出太多腰身了,加上有墨绿色的土围巾裹着脑袋,还真看不出来了,看身形至多也就是一位年轻的农村姑娘。
但一走动起来,那股子属于她特有的味道就瞒不住熟悉的人。
她见金波一下子叫破了身份,有些奇怪,问:“金波,你怎么一下子就认出我来了?”
金波笑了笑,红着脸没说话。
少平有些后悔不迭,忘了一件事,算了,到地方让挎一个篮子。
从列石上过东拉河,润生已经推着自行车等在那里了。
比起以前,润生成熟了不少。
他最爱这些刺激的事情,石圪节的集市,三个人里面,他是最积极的。
快十六岁的润生,已经开始有了一些干部子弟的习性,酒是早喝了的,最近还开始沾上了烟。
不过,只是跟着学那种“派”,没有瘾。
所以,他的“开销”还是蛮大的。
他们家虽然不缺钱,一块两块的,家里也经常给他,但润生喜欢花自己挣的钱,觉得有“份儿”。
这时,润生见突然多了一个人,问:“那是谁,吴老师?”
吴月琴突然感觉很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