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平已经不是第一次杀猪了。
先是杀鸡,后来学着杀羊,六七年春节前杀第一头猪时,他手忙脚乱,把猪五花大绑,连嘴都没有放过,可就是咋杀都杀不死。
也可以说,第一头猪是实在忍受不了非猪待遇,自己死的。
五岁的小兰香都忍不住哭了,说再也不吃猪肉了。
猪死了以后,他虽然也学着吹了气,可猪皮最后还是被刮得千疮百孔,没办法,最后用火帮忙,又烧又刮,半天才弄干净。
解肉就更不用想,反正一刀一刀胡乱割了,扔锅里煮熟了事。
兰香忘了先前的话,蘸着盐照样吃得香甜。
后来,猪肉是以“润叶姐送的”为理由带回家里的,父亲从猪皮上看出异样,还纳闷嘀咕:这杀猪的怕不是个棒槌,这猪杀的,唉……
随后,猪的内脏紧接着又几乎收拾了一天,剩余的肉又煮又烤又熏的,还熬了油,几乎折腾了一个星期才最终弄好。
纵然对自己得手艺有微词,但兄妹两人还是很满足。
有肉吃就好,累算什么,切不好更不是个事儿,煮熟就能吃。
吃的时候少平就熟练多了。
肥肉熬油,猪肉卤了制成肉干,猪油和熏肉、肉干都能放,他们先吃猪骨、猪头、内脏和下水。
就这些两人都吃了好久。为了保证不坏,最后愣是让少平练就了一手卤肉、炖小肠的本事。
再杀第二头时就熟练多了。
后来就越来越熟练,到得如今,他杀完褪净分割好,都用不了一个小时。
兰香更是麻利,在此期间,就着那川流不息的泉水,不但内脏、下水收拾干净,还都能炖的炖,能卤的卤,都给安置上了。
中间兄妹两人吃杀猪菜时,兰香正用血肠蘸蒜吃着,突然想起什么,就问:“哥,今年的肉都怎么处理?”
少平反问:“你有想法?”
兰香扭捏着说:“多做一些肉干呗,那样吃得长久。”
少平微笑道:“这算什事,那就猪腿照例做成火腿,肥肉熬油,五花做熏腊肉,骨头和内脏、下水都卤了先吃,剩余的全部卤好制成肉干,两头猪能让你吃一年的了。”
兰香兴奋雀跃,大叫:“太好了!”
七年多了,山洞里已经被收拾得像兄妹两人的家,里面一应俱全。
两人吃饭说话的模样,像极了一对老夫老妻。当然,这只是个比喻,但兰香对少平的依恋却也是真的。
到得最后,那个吴什么的,还真的不一定能再入兰香的眼。
八十年代初,黄原农村出来的大学生,阅历并无,眼界普通,只读过不多的廖廖几本书,上大学后,在从没接触过的领域,突然成为专才去研究宇宙……呵呵。
在少平看来,那只不过算是作者的一番浪漫幻想罢了。
也可能是作者对于孙家真正走出黄原的第一个人,出于对润叶、晓霞、秀莲等不幸遭遇的一种补偿,才做那样安排的吧。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吃罢饭接着收拾。两个猪头留着没动,少平打算和一副猪下水一起带回家里。
现在家里都知道少平能折腾,从公社弄点这些不难。
做火腿比较费工,需要大量食盐不说,又揉又按摩的,要搞半天。不过,看着挂在侧壁洞里的一溜二十多条发酵的火腿,还是蛮有成就感的。
最早的是六八年做的,到如今四五年了,已经成熟,兄妹两人曾经吃过一条,那味道……好极了。
剩下这些都没有舍得吃,一直留着。
洞里的气候有些像江南,做金华火腿很合适,也能放。
做完火腿,做五花熏肉。
少平提前弄来不少松枝柏叶,正好派上用场。
待专门搭建的熏肉棚子里挂好所有的肉条,少平小心的在下面生火,保证少烟小火,待正常后,才一根一根、一片一片的往上面放松枝、柏叶。
他担心烟大让外面的人看到。
两亩多地的空间,极为狭长的山缝,只要不是一下子起烟,远处根本望不见,尤其是在薄暮的时间。
剩下的时间里,兰香熬猪油,少平在旁边另一个锅里熬猪皮冻。
因为做肉干,肉都是解散了的,留下不少猪皮,少平打算做成猪皮冻下酒。
熬猪皮冻主要考验功夫。
先是把洗净的猪皮一股脑儿放入锅里,加水加姜片加白酒预煮,半熟捞出,刮尽上面碎肉白油,再次清洗,直至水清亮不再混浊,就切成细条。
这时重新刷锅,不能见一点油腥。
然后加清水、姜片,放肉皮条开始煮,待锅开之后,改由小火慢熬,直到用勺子扬汤时拉丝就好了。
此时加盐等调味,舀到盆里凉透就是皮冻,颤巍巍、白亮亮,煞是好看。
兰香就很赞赏和喜爱这东西,尤其是少平说里面富含胶原蛋白,是美容佳品之后,兰香更是喜爱,年年都盼着这一天的。
这让少平考虑是不是弄一些阿胶来,配着做成阿胶皮冻,给兰香和田润叶她们都准备一些,平常做零食。
兰香宣言:“哥,今年的皮冻熬的尤其好,从今天以后,俄就要以此为食,直到吃完为止。”
少平宠溺的说道:“想吃这个还不简单嘛,以后哥每周都给你做,现在猪皮猪骨都不值钱,也就咱们农村不常吃肉,不多见罢了。”
养猪的不常吃肉,奇怪不?!
不奇怪,因为打从小猪到家那一天起,猪就是替别人养的,上面下来有任务的。
就好比少平每年养的那两头猪,父亲和家里人考虑的都是换钱,从没想过吃肉。
当一篇篇文章、小说里在说城里的日子是多么多么的艰难,一家人每月每人半斤肉是多么多么的少,买东西的票是多么多么的难搞到时,无论是写书的,还是看书的,包括那些凭票买肉的,恐怕他们都不会问:这些猪肉是从哪儿来的?
也更不会想到,那些养猪的人除了见猪跑,都没有见过猪肉是啥样儿的。
这就是以工业、以城市为主体的发展战略。
在这样的战略指导下,很少在农民的立场上考虑农民,就连教育都是教农村的孩子往城里跑。
后世,考虑农业问题的都是城里人,解决模式也很“城里人”。
没办法,农民的孩子都变成了城里人,没人为农民发声,农民自己也不为自己发声,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接受了,觉得这很正常。
生活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嘛!
少平也不会就此发声,因为太累了。
古往今来,悲天悯人者都没有好下场,圣人都是在他死了之后,人们才送他登上神坛的。
活着的圣人……一个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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