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莫杰不愿意在餐桌上谈得太深入，费莉萝的抗辩，让他选择了暂时沉默，静静思考。直到女仆撤下肴馔，换上茶水，他也打完了腹稿。
“这事儿分两步走，你回去和叶总他们商量商量，拿出一个可以相对降低初音钱包里资金准备金率的法子，尽量稳住那一块的提现，算是节流。勇哥，你那边盯紧目前愿意给咱私募可转债的机构，算是开源。”
初音网络科技不是上市公司，不能流通股票。在这个大前提下，稍微有点商业常识的人首先想到的推求其次社会资本融资渠道，就要数企业债券了。
但是企业债券的发行条件也是很严格的，一般而言盈利状况比较好的企业，可以发行最高不超过企业资产30%的债券。而盈利不好的，比如高科技企业，网络公司，能发20%就不错了。
如果是上市公司，发行债券的时候可以公开发行，也就是面对全社会游资，哪怕那些只有五十万一百万零花钱的人，也能买一点。这种积少成多的发行方式，债券本身的收益率就可以定得低一点，无非是因为店大欺客。
但是非上市公司，就没办法随便在公开市场上对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发债了，往往要通过债市上的券商包销，用这些专门金融机构的信用来为企业债担保。而且企业方面需要开出的收益率也会比直接公开发售高一些——其中的差价，自然是给那些负有担保责任的券商作为风险利润的了。
初音网络科技，不但不是上市公司，而且从经营范围上来说恰好是债市比较讨厌的高科技公司，没什么有形资产可以抵押。这时候，只有选择发行可转债这种模式，才会有券商搭理。
所谓可转债，后世经历过QE和资产证券化狂潮的人都不陌生。高盛和德银打包出来的那些垃圾债，主要就是可转债。
这种债券没有实体财产作为抵押，而是用很难执行的企业股权作为抵押。利息比有可执行财产抵押的普通公司债高，不违约的情况下，每年15%的利息都有可能。但如果套牢了，发债公司还不上，就只能把可转债转换为公司股权，债务关系也就此消灭。
买债买成了股东，就是这种情况。
不过，也不是所有可转债都是垃圾债，也不是所有垃圾债来源都是可转债。关键还是要看发债的主体是否靠谱。
比如持续数年的欧债危机当中，德银前前后后一共收了意大利人上万亿欧元的垃圾债，最后德意志银行2013年摸底的时候，发现其中的坏账高达4000亿欧元。
意大利人借垃圾债的时候，并不是没有给抵押财产，只不过有4000亿是政府办公楼、城市道路、军港、军营、军用机场之类的设施，德银根本没法强制执行变现。
资产垃圾，有抵押也会变成垃圾债。
资产优质，没抵押也照样不是垃圾。
这两者并不是必然的联系。
以初音网络科技如今的上升势头，要是到市面上喊一声借债，还不出钱就拿股票抵押，起码成千上万人挤破头来出借。
关键的难点，在于抵押股权的估值。
上市公司遇到可转债时，很容易处理，直接按照公司股票交易价抵押就行。比如借1亿，目前股价100块一股，那么签订可转债合同的时候，直接写明这笔债务背后由100万股股票抵押。
非上市公司，没有一个社会公认的股价，所以只能一事一办，专门和券商单独谈判。
古勇将早已做好了功课，联络好了一群资本圈里的老朋友。顾莫杰吩咐完，他就把自己的筹划和盘托出。
“目前为止，我找了好几家做这个的券商，愿意出手的，都要求按照3月份福布斯出台的那个排行榜上的估值来折算初音网络科技的股价。我目前暂时答应了这种算法，如果您没有异议的话，就按照这个估值办。”
“随便，估值么，稍微差一点不重要，关键是筹资规模。”顾莫杰对此并不纠结。
券商要按照福布斯排行榜上分析的估值来套算他的公司，肯定是会让他吃亏的——因为福布斯是依据2010年度的年终财报做出的判断。
如今2011年已经过去四个月，初音网络科技又发展了不少，估值按说肯定会更高。
但是只要确保最后还得出钱，就不存在被“债转股”执行落地的可能。既然如此，少估那么10%，顾莫杰也就无所谓了。
“额度么，目前中信，招商，国泰三家都有我的老朋友，每家少则100来亿，多的200亿——我说的是人民币。再多的话，他们也得看风声放水。一般这种事情，券商最多找三家，再多也乱，反而坏事。”
顾莫杰拿过杯子喝了一口，眉毛一挑：“说仔细点儿，看啥风声。”
“主要是看咱最近的动作，有没有政策风险。”
“政策风险？怕国家不支持？”
“不是国家不支持。政策风险么，无非是两方面，一方面是国内，怕和初音形成竞争的企业因为初音的扩张而国有资产损失过重。另一方面么，是怕境外的政策阻挠，咱的收购不成功——一两百亿美元的大生意，地球上一年能有几笔？券商心里也怕的。”
古勇将说到这儿，就不再多话了，后面的言语，站在他的立场上，实在不好开口。
毕竟他知道顾莫杰是个挺桀骜的家伙，一贯看不起国有资本。
果然，顾莫杰就静静地喝茶，一言不发，直到续了一回水，才打破了这个闷葫芦。
“是怕MIH的人钱抽不出来吧。这有啥不敢说的，我理解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顾莫杰的心中是有些悲凉的，但是也透出妥协的决然。
成大事，不纠结。生意做到这么大，连朱叔姜公子想进场都拦不住，还能拦住国资大财团么。
“你肯这么想，那是最好。”古勇将也松了口气，“按说你也就是和马花藤有过节，何必连着他背后的大股东一起殃及。”
顾莫杰点点头：“你刚才说的那三家券商，哪家可以拍胸脯的额度最少？”
古勇将想了想：“国泰吧，估计就100亿出头。”
顾莫杰一摆手：“那就不要找他们了，100亿，擦屁股呢。把国泰拿掉，留下中信、招商，榨一榨额度。然后，把工银国际拉进来，允许他们出300亿，咱给他即期认购权——不过，我要求工银国际的钱进来时，按照单独的实时估价折股。”
古勇将豁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局促地扭了一下脖子：“带认购权的？只许卖300亿？”
顾莫杰咬了咬牙：“看他们的胃口吧，你尝试着先谈谈。”
……
顾莫杰如此大度，也算是为古勇将解开了一个死结，让他后续筹办的时候省心了不少。
似乎是心情愉悦的关系，后面两人顺带讨论“如何让初音钱包的用户普遍多存一些钱、降低钱包准备金率”的问题时，古勇将善意地帮顾莫杰出了个主意
“阿杰，我个人觉得，咱可以考虑给初音钱包里的用户余额部分，按照银行活期存款的利率结算利息给他们——支付宝目前是不给利息的。咱给利息，肯定能吸一部分钱过来。”
顾莫杰眼神一亮：“钱包给利息？这个主意估计有点搞头，能把利率再抬高一点么？反正都是花在刀口上，只要比商业贷款低，对咱都划算。”
古勇将对此倒是持保留态度：“利息再高的话，钱还是小事儿，但咱没金融业从业牌照，被人逮住了说是非法集资，这事儿可小不了。你要觉得用户体验改善不明显，不如把这个活期利息改成每日自动结算，让客户可以看到账户里的钱每天都在涨，看上去错觉好一点。”
“这样啊……那估计没什么大用，太容易山寨了。咱最多出台一两个月，支付宝和微信钱包肯定会抄的。而且支付宝的金融牌照比我们多，这个是硬伤。”
算了，牌照的事情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对于没法解决的问题，顾莫杰习惯了不去纠结。
送走古勇将，客厅里只剩下费莉萝依然陪着顾莫杰。
“勇哥刚才说的券商关系那段，你俩打啥哑谜呢？硬生生把国泰挤出去了，却非要弄个工银国际进来，这不穷折腾么？还特地给他们的可转债加了认购权条款。背后的过节我怎么一点没听懂。”
“你呀，没注意竞争对手的股权结构，这也不奇怪——工银是MIH的大股东，MIH又是藤迅的大股东。估计也是今年他们看着咱这一笔收购再成功的话，藤迅就被逼到墙角了，所以马花藤背后的大股东想要把鸡蛋放到不同的篮子里。不然我又不傻，凭啥唯独给他们家的可转债附带认购权。”
费莉萝恍然大悟：“原来ICBC是MIH的后台，怪不得。如此一来，将来就算藤迅的市值大跌，ICBC好歹直接持股了一部分初音网络科技的股份，此消彼长，总不会损失太重……但是他们有可能阻挠咱消灭藤迅么？”
“肯定会阻挠了，你见过哪家两边投钱的投资者，会希望自己手下的公司杀到两败俱伤的，肯定是想咱和解。
不过好在我也没打算彻底杀死马花藤。QQ和微信这么大的盘面，杀是杀不死的，能够把它逼到一个纯粹的约泡神器，将来只有下三滥的人用它，也就是极限了。”
这个世界，总会需要陌陌的，既然本时空没有陌陌，就让微信退化去做陌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