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朴看了一眼李春芳,对他事事奉承徐阶的行为,极其厌恶。
便开口说道:“只派锦衣卫前去察看,怕是不妥吧。
户部衙门位处皇城,靠近内宫。户部大门若被堵过久,怕是会惊扰圣驾。
那时,我等难辞其咎啊。”
“新任大司徒葛与立虽然刚刚履职,但他为人方正廉洁,颇有名望,想来有他在,应该会很快解决此事。”
徐阶说道。
“话虽如此,可大司徒毕竟刚刚上任,而且常年在外为官,这群京官怕是不会买账。”
郭朴忧心忡忡的说道。
“既然是大司徒上的题本想要暂停京官俸禄,这事情也算是他惹出来的,本该他来处理。”
李春芳时刻观察徐阶的神情,立刻说道。
他这句话等于是将户部大门被堵的责任放在了葛守礼的身上,明白李春芳意思的高拱立刻瞪了他一眼,嫌弃他哪壶不该提哪壶。
“兴化公,现在重要的不是将责任推在谁的头上,而是解决此事。”
随后,高拱又看向徐阶,“华亭公,若你不愿出面,那就由仆去户部解决此事。”
就在此时,一名小吏弯腰走进来,拱手道,“启禀诸位阁老,锦衣卫的人前来求见。”
“让他进来。”
徐阶眼中闪现一丝期待,吩咐道。他有些期待,事情是不是闹的更大了。
“卑职拜见诸位阁老。”
一名锦衣卫小校从外间走了进来,单膝跪地道。
“朱都督让你来传什么话?”
徐阶问道。
“回徐阁老,都督让卑职告诉诸位阁老,户部衙门口的官员已经由海瑞海刚锋疏散。”
这名小校恭敬的回答道。
“海瑞?怎么是他将人群疏散的?”
高拱疑惑的问道。
于是,这名锦衣卫小校一五一十的将户部衙门门口发生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小校讲述的仿佛让人身临其境,特别是将海瑞的发言,说的有如海瑞附体一般,情感真挚。
让在一旁默默看着事情发展的张居正,在心中感慨,谁说国朝无人才?
徐阶听完那小校的讲述,沉默了一会儿。
他本想让这把火烧到葛守礼身上,如今却让海瑞这个外人给解决了。
徐阶想了想,还是吩咐道。“告诉你家都督,围堵户部衙门的所有官员都要密切监督,绝不能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是!卑职告退。”
锦衣卫小校听令离去。
户部大门被堵的事情让一名主事给解决了,实在是有些出乎意料。
不过高拱很快把这件事情放下,直接剑指徐阶,
“华亭公,虽然户部衙门被堵的事情解决了。
可户部太仓银匮乏依旧是事实,仆认为,应该同意葛大人所提,暂停京官俸禄。”
“户部衙门被堵的事情是解决了,可总要有人为此负责吧?”
李春芳听了有些不依不饶的说道。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要坐实葛守礼的责任。
高拱听他依旧不放过此事,直接问道,“大司徒葛与立身为户部尚书向陛下上书题本建言建策难道不是他的本分吗?
若要说负责,仆倒想问问,这题本的内容是怎么传出去的?
我等阁臣还是刚刚才看到题本,为何那些品阶低微的京官们比我等阁臣还早知道题本内容?”
说到此处,他干脆目光直视徐阶,“华亭公,仆请彻查此事,定是有人提前将题本内容泄露出去,想要以此攻击葛与立!
如此内贼若不严惩,那内阁机密岂不人人皆可探知!
人人皆可煽风点火,攻击朝中大员?”
“此事我会吩咐人去查,现在重要的是葛与立这题本如何票拟!”
徐阶故做不知高拱深意,转移话题道。
反正他是首辅,要怎么查,也是他说了算。
到时候革除几个微末小吏,就能把这事解决。
高拱冷哼一声,明显露出对徐阶敷衍态度的不满。
但他知道,这点小事根本打击不了徐阶。
便说道,“仆刚刚说过,户部太仓银匮乏是事实。仆认为,应该同意葛大人所提暂停京官俸禄。”
郭朴不想赞同暂停京官俸禄,可他和高拱是同乡,不好直接反对高拱。
便说道:“去年收上来的漕粮不是在路上么,再过三四月月就到京了。
而且既然太仓银匮乏,那就该增加岁收。”
“在漕粮到京之前这几个月,户部如何支撑?
而且如何增加岁收?如今连年加派催科,百姓已不堪重负,岂能再加?
更何况,就算加派,也要等到夏收之时才有钱粮运来,还要等一年之久。”
高拱说道。
“可加商税!”
郭朴苦思良久,突然眼前一亮,说道。
“三十税一,乃是祖宗成法,如何更改?”
徐阶听了,心里一突,驳斥道。
“商税不能加,百姓催科就可以肆意加派了?那就请加派江浙。”
高拱怒斥道。
“东南赋税已是其他地方的数倍,如何能再加?”
徐阶反驳道。
“那就同意暂停京官俸禄。不能开源,就只能节流了。”
高拱说道。
“不可!京官本就窘困,若断了俸禄,京官们难道饿着肚子上衙么?到时候中枢停滞,国事无法处理,这责任你担得起?”
徐阶坚决反对道。
“华亭公,你这也不可,那也不可。那请你这位首辅告诉仆,该怎么做?”
高拱突然笑着讥讽道。
“太仓银匮乏又不止今年,往年是怎么做的,今年自然也怎么做。”
徐阶看着高拱在众人面前讥讽于他,强自压抑心里的愤怒,说道。
“华亭公的意思是,继续拆东墙补西墙?”
高拱冷笑道,随后笑容一敛,直接怒目而视,指着徐阶的鼻子骂道,“徐阁老没看葛大人的题本吗?上面明明白白的写了,举国各地嗷嗷待哺,皆等着中枢救济,没办法东拆西补了。”
徐阶看着指向他鼻子的手指,那几乎等于是在骂他是不是个瞎子的话,让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握在椅子扶手上的手因为过于用力而显出数条青筋,他的身体也气的直发抖。
可他毕竟是理学大宗师,追求并贯彻着存天理灭人欲的至高理念,他怎么能当着众人的面破功,大发脾气呢。
“既然内阁议不出名堂,那就请陛下于早朝上和百官共同商议一个结果出来!”
最后他也只是离座起身,一甩袖袍,冷冷的丢下一句话,返回自己的办公房。
高拱见了,倒是脸色不变,仿佛刚刚把首辅怼走的人不是他。
他只是笑了笑,然后对其他四位阁臣说道,“天色也不早了,大家也都下衙回府吧。”说完也离开了。
徐阶和高拱之间的冲突明面化,发生的实在太快,让在场的其他几名阁臣还没来得及劝阻,冲突就因为徐阶的负气离去而结束了。
留下剩下的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各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