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朝的消息传到朱翊釴耳中时,他有些哭笑不得。
他爹隆庆皇帝真是耿直,喜怒形于色,一点都不掩藏。
不过他这种活法,难道不是许多人所梦寐以求的么?
不用看别人的脸色,想使性子就使性子。
不过若是朱翊釴当朝,他不会如此随意,而是会当场将胡应嘉拿下。
新君甫登基,而京察正是新君点的一把火,岂可任由一个小小言官为了搏出位,而肆意污蔑当朝六部之长,堂堂正二品大员?
说不得,到时候朱翊釴还会从御座上走下来,亲手将杨博扶起,甚至把官帽给他戴上。
如此礼遇之下,还怕杨博明面上为君王做事不用心么。
不过,若朱载坖真是这样有手腕有心计的皇帝,他也不会任高拱放手施为,也不会对太子全心全意的爱护和培养了。
世界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反正朱翊釴宁愿他的父亲朱载坖是个赤诚的真人,而不是高高站在众人之上,将所有人玩弄于掌心的君王。
将前朝刚刚发生不久的事情告诉朱翊釴的人,是李芳。
他是应太子殿下的招唤而来,他便顺势将前朝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反正就算他不说,太子也会知道这些消息。
朝政的事情,朱翊釴只是听听,并不打算插手,而且此时的他也没有插手的能力。他把李芳叫来是有事让他做。
“李大伴,听说父皇下旨,让百官群议开海?”
朱翊釴明知故问道。
“回殿下,陛下确实下旨让百官群议是否开海禁,只是官员们递上来的题本以反对居多。”
因为执掌内府而权柄大盛,被底下人称为老祖宗的李芳,此刻依旧恭敬如初。
“你让人查查沿海的造船厂的现况如何了,如果那些船厂造船能力不行,就重新招一批有能为的船工。先让船厂把船造出来,省得朝廷开海禁了,我们没船出海。
我还听说南边广州府境下的壕镜,有许多洋人出没,你也派人去看看,了解情况。若是开海禁了,内府也是要组织人手去海运的,到时也要和洋人打交道。”
朱翊釴吩咐道。
“殿下,奴婢手底下都是无根之人,怕是不好和洋人打交道啊。
殿下何不从您身边的护卫中,挑几名伶俐的人去南边?”
李芳面露为难之色。
如今殿下正位东宫,他也要提供机会,让太子殿下的手下人有事可做。
朱翊釴抬眉看了他一眼。
心想,李芳倒是个懂事的人,不会什么事情都抓在手里,还知道分权。
他想了想,便说道。“你说的有些道理。”
随后李芳又向太子殿下报告了蜂窝煤的收入,以及内府制度的改革进度。
总之,事无巨细都如实上报。
颇有些前世的公物猿们,逮着机会就向上司汇报自己工作成果的意思。
朱翊釴听完汇报之后,觉得李芳做的真不错,自己不偷不拿,还严格管着手下人。
甚至废除了内府里经年的弊病,比如严禁入库科索、减少内府财物交接程序、凭条从内府支取财物并还要详细记录所支取的财物的去向等等。
他这些做法对皇室有利,可也让他将身边的大珰都得罪了遍。
“李大伴,你的功劳和苦劳,父皇和我都会记得。”
李芳听了这句话,心中有数了。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如果以后有人进谗言攻击李芳,太子会看在这些功劳的份上帮忙。
今日李芳之所以这么事无巨细的汇报,一方面他汇报的人是国之储君,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主人。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陛下宠信陈洪这等媚上的宦官,对李芳这种时常忠言逆耳的忠臣有些远离了。
而且因为他改革内府,得罪了几乎所有管着十二监二十四衙门的大珰。
这些大珰现在以陈洪为首聚在陛下身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进谗言诋毁于他。
他为了将来着想,也只能向太子殿下靠拢了。
而事实上,在原本的历史中,李芳这位潜邸大珰的下场确实有些不太好。
“李大伴,听说你将蜂窝煤是我提出的事情给传了出去?”
功是功,可过也是过。朱翊釴打算敲打敲打这位大珰,省的他以后什么事情都往外说。
“奴婢有罪,不该将此事泄露给高阁老。”
李芳闻言,心中大骇,立刻跪下求饶。
中官将宫内主子的秘密往外传,本来就是禁事。甚至,朱翊釴可以凭此将这位大珰直接打落底层。
“我知道你和高先生交好,且只告诉了高先生一人,不然你以为你还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朱翊釴冷着脸,说道。
“奴婢有罪,奴婢有罪,奴婢以后绝对不会再犯了,求殿下饶命啊!”
李芳连连磕头,没几下额头就磕出了血。
“我不会要你的命,你的命是父皇的。
反正仅此一次,若有下次,你就去守祖陵吧。”
守陵并非等于养老,许多守陵太监在皇陵呆了几十年,心智都与常人不同,阴渗渗的,经常虐待后进皇陵的人。
“殿下放心,奴婢省得轻重,绝对不会有下次了。”
“起来吧。”
朱翊釴见敲打到位,便松口道。
“殿下,景仁宫的人传来喜讯,说李娘娘刚刚诞下一名公主。”
原本站在屋外守门的张宏,目不斜视的悄然走了进来,说道。
接着他又小声的附耳道:“殿下,来传消息的人是冯大珰的干儿子。”
“哦,这么说我多了一名妹妹了?张宏,厚赏传喜讯的人。再吩咐下去,清宁宫宫人赏三个月月例。”
朱翊釴闻言,脸上露出笑容。
心里却想着,冯保居然这么快就和李娘娘联合在一起了。
就如正史上,隆庆一朝的大珰大都围在皇帝身边,而冯保却另辟蹊径跟随李娘娘,陪伴朱翊钧长大。
接着,他又对依旧跪在地上的李芳说道,“李芳,还不快起来,把脸也擦擦,和我一起去景仁宫,见见刚出生的小公主。”
“奴婢恭喜殿下多了一名妹妹。”
李芳用带血的脸,露出笑容,贺喜道。
随后才从地上爬起,掏出手帕,将脸擦的干干净净。
景仁宫。
原本因为早朝发生的事情而有些不高兴的朱载坖,此时见到了新生的女儿,顿时将所有的不快都丢到了脑后。
虽然他期待这一胎是个皇子,但如果是公主,他也不嫌弃。
谁让他子息单薄呢,到现在为止,包括这刚出生的小公主,才两子两女一共四个孩子。
刚刚生产完,脸庞苍白无血色的李娘娘见皇帝的脸上没有不满,心中安定了下来。
毕竟孩子没生下来之前,她和皇帝都是称这一胎为儿子的。
“传朕旨意,李氏诞皇女有功,赏南珠六颗,玉如意一对。
景仁宫宫人伺候娘娘有功,赏月例半年。”
朱载坖瞅了瞅小小的、因为刚出生甚至有些丑的女儿,高兴的开始发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