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仁智殿中。
“父皇,父皇啊!”
处理完政务的朱载坖一脸哀戚地走了仁智殿,随后跪在了朱翊釴的旁边,哭嚎起来。
跟着朱载坖身后进来的黄锦和李芳也立刻跪在原地,为大行皇帝哭丧。
朱翊釴无奈,也“皇爷爷、皇爷爷”地配合着哭喊起来。
“殿下节哀啊,若先帝见到殿下因为哀伤而伤了身体,也不会安息的啊。”
过了一会儿,非常识趣的大太监黄锦一脸哀戚的膝行到朱载坖的身旁劝道。
“父皇啊,父皇!”
朱载坖不停,再哭。
“殿下节哀啊,殿下身系大明江山社稷,岂可过于伤身,弃百姓不顾啊。”
黄锦继续劝。
“父皇啊,父皇!儿臣不孝啊,只能眼睁睁的让您崩逝啊。”
朱载坖不停,第三次哭嚎。
“殿下节哀啊,您和大公子的孝心定传达到了先帝那里,请殿下为大公子想想啊,大公子已经失去了祖父,难道还要让大公子再失去父亲吗?请殿下恕罪,奴婢这就扶殿下去歇息。”
黄锦哭喊道,说着就和李芳一起搀扶起朱载坖。
朱载坖一边让宦官扶走,一边又不舍的哀嚎。
朱翊釴也哭丧着脸跟了过去。
“殿下莫要伤了身体。”
等进了偏殿,将朱载坖扶至软榻上,黄锦一边擦脸上的泪水,一边劝道。
朱载坖一边哽咽,一边点头。
“父王节哀啊,莫要伤了身体。”
朱翊釴拉着朱载坖的手,哭着说道。
“是啊殿下,大公子孝顺至极,请您看在大公子的份上,保重身体啊。”
黄锦一脸关切。
“我儿孝顺。”
朱载坖摸了摸儿子的头。
“父王,下午卢靖妃一直在哭喊着皇爷爷和景王叔,孩儿看靖妃娘娘年老,担心她伤了身体,便让人送她回宫。”
朱翊釴想起了下午发生的事情,说道。
“釴儿做的对,靖妃年纪大了,经受不住,是该回宫休养。”
朱载坖赞同道。
虽然他不在场,但他能想象的到卢靖妃在哭些什么。
哼,不就是不满景王朱载圳无子早死,而是自己这位裕王得了皇位么。
愚蠢的老妇!
“大公子真是孝顺。”
黄锦奉承道。
“黄公公,本王初入宫,对很多事情都不熟悉,还要公公你多在旁边帮衬。”
朱载坖看向黄锦。
“公公二字奴婢可担待不起,殿下是嗣君,唤奴婢名字就是。”
黄锦愈发恭谦的说道。
大明换了主人,他这位天子家奴,也得要好好伺候新主人啊。
“奴婢孟冲见过殿下,见过大公子。”
这时孟冲弯着腰走了进来,目不斜视,低头跪地请安。
黄锦看着这位自己手底下的小辈擅自入内,眼中闪过一丝狠色。
先帝爷在时,谁敢当面越过他向主子献媚?
“何事?”
朱载坖看了眼黄锦,然后问道。
“殿下,乾清宫已打扫干净,可要摆驾回乾清宫休息?”
孟冲抬起头,但不敢直视天颜,将视线放在裕王的衣摆上。
朱载坖有些迟疑,看向了自己的儿子。
“放肆,乾清宫至尊之地。我父王乃是亲王,岂可居大明皇帝的寝宫。”
朱翊釴立刻呵斥道。
“可是殿下是嗣君,奴婢想着,嗣君也是君啊。”
孟冲身子一颤,有些委屈的说道。
只是他一把年纪了,摆出一副小女儿委屈的样子,真是有些恶心。
“釴儿说的对。”
朱载坖皱了皱眉头。
乾清宫是皇帝的寝宫,他虽然是嗣君但未登基。而且自己的父皇中午就在乾清宫驾崩,他晚上就住进去,有点瘆……不,太难看了。
若让人知道,说不得会传言先帝宾天才几个时辰,裕王就迫不及待的想当皇帝了。
“殿下,奴婢已让人将清宁宫打扫干净,殿下和大公子随时可入住歇息。”
黄锦心中冷笑一声,随后开口说道。
作为迎接裕王入宫的司礼监大太监,黄锦早就让人将作为太子和皇子居所清宁宫给准备好了。
“就依黄大伴之言。”
朱载坖同意道。
“还请殿下和大公子先回清宁宫休息片刻,奴婢去御膳房准备饭菜,随后摆膳清宁宫。”
李芳嘶哑着喉咙说道。
裕王父子初进皇宫,入口之物必须由他亲自盯着,不然他不放心。
“去吧。”
朱载坖摆摆手。
“孟冲还不去让人准备软轿。”
黄锦冷声吩咐道。
“是,黄公公,奴婢这就去准备。”
孟冲眼中闪过一丝恼恨,咬了咬牙,应道。然后起身,出了殿。
裕王父子二人便坐着四人抬的软轿,一路轻轻松松的去了清宁宫。
这不是他们懒,实在是累的。
清宁宫虽然是太子居所,但自庄敬太子于嘉靖二十八年薨逝后,这座宫殿至今都空着。
古代的木制建筑,如果无人居住,且不经常修缮的话,就特别显得旧。
不过清宁宫外面虽然显旧,但里面打扫的很干净,布置的也很奢华,黄锦果然是用心的,不愧是跟随在嘉靖旁荣宠不衰的宫廷首席太监。
“殿下和大公子先行休息,奴婢就在殿外的火间里候着。”
到了清宁宫,黄锦就很识趣的告辞,把空间留给了裕王府的众人。
朱载坖一看没了外人,立刻斜靠在软榻上,呼出一口浊气。
闲散惯了的他,真不适应今日的繁忙。
“爹,累了吧。张宏快来给我爹揉揉肩。”
朱翊釴也躺在软榻的另一头,沙哑着声音说道。
张宏颔首,上前给裕王揉肩,揉完肩后又揉手臂,揉完手臂,又捶腿。
“好了,去给大公子揉揉腿。我儿在仁智宫跪了那么久,腿该疼了。”
朱载坖休息够了,甩甩手。
“爹,我绑了“跪不疼”,膝盖不疼,就是累的慌,还饿。”
朱翊釴摸了摸肚子,很诚恳的说道。
“你爹我也饿,张宏,让人去催催,这晚饭怎么还没准备好。”
朱载坖同样摸了摸肚子。
等张宏离开,宫内只剩裕王父子二人。
“儿臣恭喜父皇得偿所愿。”
朱翊釴朝四周看了看,支起上身,然后行了个拜礼,小声恭喜道。
“釴儿你……欸,你刚刚还说我只是个亲王。”
朱载坖一愣,脸上露出一丝哭笑不得。
“嘿嘿,爹,这不是说给别人听的嘛。”
朱翊釴抬起头,露出个笑脸。
“你我父子二人,终于熬过来了。”
朱载坖拉过儿子的手,感慨道。
“是啊,爹,我们熬过来了。”
朱翊釴和朱载坖相视一笑。
一个“熬”字道尽了父子二人今日之前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