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做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这就是!
方孝孺与解缙面面相觑,鬼力赤说的极其诚恳,不似作伪,这让他们都觉颇为惊喜。
一个主动心向大明朝廷的黄金家族成员,这其中所蕴含的政治意义,绝对是无法估量的。
大明驱逐北元之时,其实也捉住了不少黄金家族的余孽。这些人之中,其实不乏投降大明的软骨头。但当时,北元皇帝一支仍存,老朱并未料想过,要利用这些偏支的黄金家族人员,来撬动草原军心,只是将他们软禁了事。
而且,这些人大多都是草包,且并非真心归服大明,不过是形势比人强,看大明强势,就顺势做了墙头草罢了。
要是将这些人放回草原去,保不齐刚出长城,就得跑了没影,亦或者是被哪个野心勃勃的草原部落掳了去,当个傀儡的招牌“大汗”和大明作对,大明自然不会想着让他们去分化草原、来传播大明的“文明之光”。
但如今,这个鬼力赤……似乎可以一用?
至少比被爹坑了一辈子的脱脱靠谱多了!
于是,鬼力赤再次自请假意投靠阿扎失里,朱雄英正拟应允,但转念一想,问道:“如此说来,鬼力赤,你莫非认识阿扎失里军中所部么?”
“啊?”方才还雄赳赳、气昂昂的蒙古愤青鬼力赤,闻言不由得愣了一愣,想了想后,变得支支吾吾了起来:“没,没……”
他早年间,是在大都城勾栏听曲的皇族纨绔,哪会和阿扎失里这样连大都城都没去过的草原土鳖头领扯上关系?
“那你准备如何混入阿扎失里大营?”方孝孺也意识到了事情的关键。不认识阿扎失里所部,他鬼力赤连混都混不进对方军营,还如何撬阿扎失里的墙角?
你说你是黄金家族?证据呢?人阿扎失里凭什么听信你的一面之辞,还要开营接纳你?
值此两军对垒之际,对方也早杀红了眼,没放箭直接射死就不错了。
“这……”鬼力赤原也只是一个蒙古纨绔,只是凭着一腔燃烧起来的热血,想要去做这件事情。但问到具体行事的方法,他可就抓瞎了。脸上的底气也越来越弱。
朱雄英不愿继续打击鬼力赤的热切,摆手道:“无妨,混不进阿扎失里的军营,那就用别的办法。”
“鬼力赤,你可愿意在两军阵前,给对面你们的蒙古同胞们,唱上一出大戏?”
“唱……唱戏?”鬼力赤缓缓扭头,信心恢复了些许。唱戏现在是他的本行啊,他哪能不会唱戏?
“唱戏?”解缙愣了,方孝孺也愣了,方孝孺讶异的道:“殿下,这……”
“阵前唱戏,这是否……”
“是否太过儿戏了?”解缙接过话道。他总觉得这事不靠谱。
“便观历朝,无此先例啊殿下。”
嗯,似乎宋朝时候有一个,当时北宋君臣找了个神棍跳大神,想以此逼退金兵。
结果反而被金兵一锅端了。
仔细想想,阵前唱戏,和阵前跳大神也差不离……
不吉啊!
“无妨。不过是姑且一试,即便无用,也无伤大雅不是?”朱雄英笑道。
“这……”方孝孺与解缙再次对视一眼,心中多少有些觉得朱雄英胡闹。
但,又不是让将士们都放下刀枪不抵抗了,总不能因为这点儿事,就和太孙殿下在阵前争吵吧?
二人也只得默认了朱雄英的设想。
……
第二日,两军阵前。
赤红着双眼的阿扎失里从临时的毡帐中醒来,第一件事,便是眯起双眼,查看明军土山上的状况。
他的情况,其实也不容乐观。纵然有鞑靼部的阿鲁台帮忙拉扯明军主力,但朱雄英的位分太重了,常茂率领着的大宁都司精锐,随时都有可能到来。
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击溃朱雄英部,将这个有着极大价值的金娃娃,彻底抓牢在自己的手上。
而今日……就是他给自己限定的最后期限。今天,他将会催动自己的所有勇士。
不计任何代价,都要在今天之内,擒住大明皇太孙朱雄英。
“嗯?”
然而,当他如昨日一样的观瞧明军阵势的时候,却发现明军的阵列之中,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那是什么?”阿扎失里眯起眼睛,一脸的疑惑。
只见明军据守的土山之上,不知何时,竟然垒起了一座扎眼的高台,在朝阳的辉光之下,显得颇为醒目。
似乎是瞭望台,但又应该不是。明军占据的土山本就属于高处,站在最高点,足以俯瞰整个战场,不需要在费心费力连夜去建造这么一个扎眼的高台。
更何况,这台子也实在太风骚了些,上头还挂了不少红红绿绿的旗幡,花枝招展,与战场的严肃气氛格格不入。
“大明的那个皇太孙,莫不是以为自己死到临头,发疯不成?”阿扎失里道。
但无论如何,自己要抢下大明太孙的目的不会改变,阿扎失里很快将思绪从这座风骚的高台上收了回来,开始部署起今日的总攻。他已成困守,是擒住朱雄英,亦或是被大明擒住,因为没能成功将朱雄英骗入瓮中,他已被迫在这场赌局上押上了全部筹码。
“呜呜,呜……”苍凉的牛角号吹响,数量庞大的泰宁卫叛军们,开始向前对明军的土山发起毁灭性的进攻。
明军那边,自也是严阵以待,火铳兵为了节省火药,已经不在进行无意义的齐射,但严整的盾墙与闪烁着寒光的枪林已然竖立起来。除却这些,阿扎失里还看到,有一人正在爬上那座造型浮夸的高台。
不是他想去注意那座高台,而是……该死的,那台子对战场来说实在是太扎眼了,纵使他不想去看,也很难不被那台子吸引走他的注意力。
阿扎失里如此,他手下的泰宁卫叛军们,就更是如此了,纵然正在发动冲锋,但叛军的将士们,也很难不注意到视线范围内的那座花枝招展的高台,以及高台上的那个衣着浮夸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