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鲁台便是看准了这一点,故而才起了绝处逢生的心思,亲自前来泰宁卫,想要劝服阿扎失里复归“蒙古”麾下。
而现在,看到阿扎失里身处富贵乡中,却是如此颓态,阿鲁台更觉胜券在握。劝说道:“昔日大王在我大元为王时,何等英姿勃发?今日阿鲁台拜见,却只见大王满面颓然,全无昔日豪情。”
“大王是我蒙古的汉子,如此堕落,岂不是负了长生天赐予大王的这一身雄壮之躯?”
“大明如此羞辱大王,用"都督"的称号打发一位高贵的王,您竟然还愿意做大明皇帝的爪牙吗?”
“大明强大,可大明多方围剿,却为什么还是无法覆灭我阿鲁台和本雅失里大汗?草原终究是草原人的草原,大王当真觉得,大明能够一直占据草原吗?”
阿扎失里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平心而论,虽然他投降了大明,却也从未觉得,大明能够在草原上长治久安。
中原王朝在草原上的统治,终究是太薄弱了。从古至今,中原王朝都没有过统治广袤草原的先例。
虽然,现在的大明正在做出改变,且已经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千百年来思维的惯性,却不是仅仅数年的成果所能够颠覆的。
大多数草原部落投顺大明,大多也只是和他阿扎失里一样,只是“顺应大势”罢了。
若是中原王朝势弱,他们这些如狼一般的草原贵族们,必然会再度跃起,从他们的身上咬下一块肉,乃至于将他们全部吞入腹中……这一点,阿扎失里十分清楚。
“本王为什么就一定要和你家大汗合作?”阿扎失里捻了捻手中的酒碗,一双细长的眼睛中露出阴狠的光。“大元封我为王,却让我枯守在草原不毛之地。大明虽只是让我做都督,却给了我数也数不尽的财富。”
“本雅失里能够给我什么?他现在,不过是被大明追在背后的丧家之犬……本王大可以继续积攒财富,等待大明势弱的时候,凭什么要和你和本雅失里合作?”
“因为大明,不会给大王你机会。”阿鲁台的眼眸闪了几闪。他环顾了一番四周,笑道:“美酒,黄金,美人……辽王觉得,大明当真是为了嘉奖您杀死脱火赤丞相的功绩,才将这些赠予给你吗?”
“呵呵,大明给了您财富,却没有给您征战立功的机会。他将您安置在这片看似富饶、实际上被明军重重包围着的草场。”
“不就是等着泰宁卫的牧人们都心向他们大明之后,再杀掉你这个曾经的辽王,永绝大明的后患吗?”
“财富……当真是嘉奖辽王您的奖励吗?呵呵,在我阿鲁台看来,它们不是奖励……”
“反而,是麻痹泰宁卫上下,以及辽王您的一剂……毒药啊。”
“辽王,您当真觉得,大明会放任泰宁卫坐大吗?只怕等泰宁卫失去警惕、被大明朝廷的富贵荣华所***时候,大明就会派出大军,彻底覆灭泰宁卫了!”
阿鲁台用一种痛心疾首的语气,仿佛看到了阿扎失里中了大明女干计,马上就要万劫不复了一般。
阿扎失里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阿鲁台说的,确实是现实。因为日益富庶,在泰宁卫中,已经有一大部分的牧民不满于他这个头人的剥削,时常想要逃离泰宁卫的驻牧地,到大明的地方上去。
且他麾下的战士,多有因为榷场和羊毛贸易的丰厚利润而迷了眼的,不想再继续为他厮杀,想要离开马背,去做一个牧羊人或者蒙古商人的。
即便是他,也因为大明“给予”他的酒色,而失去了往昔那番英姿勃发的模样。他低头看向酒碗里自己的倒影:两颊深陷,颧骨突起,胡子拉茬,一副酒色过度的模样。
经过阿鲁台这么一说,他不会觉得是因为泰宁卫牧人的生活越来越好,是因为自己沉迷酒色享乐,反而当真觉得,是大明包藏祸心,想要暗害他们这些草原部族。
他本就对朝廷怀有怨气,再这么一想,更是觉得怒不可遏,阿鲁台察言观色,知道阿扎失里已然意动,见状忙道:“大汗遣我前来,就是要和辽王共襄盛举……”
“大汗愿遵您为大元燕王,加太尉之衔,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等洪武皇帝归天,大明必力有未逮,到时太尉与大汗精诚合作,未必就不能收回草原,与大明南北对峙。”
燕王,在大元,乃是诸王最贵,这是大元朝廷皇子在进位太子前的爵位。本雅失里愿意封他阿扎失里做燕王,基本就是许诺他等他这个大汗归天之后,他阿扎失里,就是新的北元大汗了。
阿扎失里怦然心动,他并非黄金家族出身,因而也从未想过自己可以成为草原大汗……但若是有本雅失里这个草原上公认的黄金家族大汗背书,似乎,自己做大汗,也未尝不可?
只是,他仍然对大明的强大有所忌惮,特别是泰宁卫四周,除了福余卫、朵颜卫之外,还有数量庞大的大明大宁都司大军,以及魏公徐家的大军戒备。纵然他现在对阿鲁台的提议十分动心,但在局势面前,还是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绝了阿鲁台的招揽。
“大明势大,若是得知我泰宁卫叛乱,只怕今天消息刚传出去,明天,大宁都司的大军,就要来剿灭我泰宁卫了。”
“……罢了,阿鲁台,你回去罢。我会给你足够的黄金,供大汗招兵买马。”
“至于我泰宁卫……若是日后,寻得了机会。”
“我阿扎失里,自然会举旗,响应大汗。”
“哈哈哈哈。”心知大事已成,阿鲁台不由得快意大笑。他直言道:“何必等到日后?如今,就有一个绝佳的机会!”
“辽王可知,大明皇帝那个乳臭未干的太孙,如今就在大宁军中?”
“若是能将其擒住……辽王,我等还愁大事不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