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明,异于历代,非为故步自封之朝。因为五弟之故,我大明的眼界远高于历朝历代,自也不能以历朝之平衡之道,通过自削手脚的方式,来约束文武。”朱标道。
“……不过,武勋势大之事,自也不能放任。儿臣思量良久,才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
如何处理因水西之事,而引发的在朝文武之间意见不一的境况,是老朱布置给朱标的一道考量。
很显然,朱标完成的非常不错。
大明如今,还不到“守成”的时候,老朱的野心,也早已被朱肃的那张坤舆万国图给喂大了,他一心想要趁着如今大明锋锐还盛的时候,为子孙后代们打下一个大大的疆土。这种开拓的国策,要求朝廷不能采用其他朝代所经常使用的平衡之道,即通过不断削减势大一方的羽翼,来达到巩固皇权的目的。
大明的开疆拓土,还需要武勋们的鼎力支持,需要武勋们始终怀有进取的野心。为了这个目的,也决不能打击武勋建功立业的积极性。
但武勋们日益跋扈,日益追求军功与私利,毫无疑问也是一个巨大的问题。朱标的这一招“道德绑架”,就是一种约束武勋行为的办法。
“不过标儿,你想要以这一座‘英杰祠’为枷锁,禁锢住这些武勋……只怕,还有些不够。”老朱道。
“即使请来了宋夫子背书,但这些崽子们,一個个可都是吃肉的狼……要是只靠名声这空头支票,只怕是阻不住他们。”
“你可还有后手?”老朱的目光灼灼。
大明的眼光高于历代,想要做成的伟业也非历代可比。若要强行比喻,或许千年以前的周朝,与大明最为相似,二者的共同点在于,都采用了“分封制”,意图通过分封的方法,开辟疆土,将华夏的疆域再进一步的扩大。
但西周与大明不同,西周有完善的“周礼”约束四方诸侯。虽然春秋之时礼崩乐坏,周礼对诸侯的约束力日益下降。但不可否认的是,周礼在初期,确实对四方诸侯形成了强有力的约束。
即便是到了春秋战国以后,因为周礼在先期打下的基础,无论是春秋五霸还是战国七雄,即便是多么强大,依然不敢明目张胆的取周天子之名而代之,而是让周朝继续苟延残喘的数百年之久……
周朝的存续过程中,周礼的作用功不可没。
但是,大明却没有相对应的“周礼”,虽然说朱肃与宋濂、刘伯温等人推行新学已初有成效,新学的理论基础,很大一部分也来自于《周礼》。但毕竟,新学仍算是儒家的学问,影响力与约束力也大都体现在文人的层面,对武将的影响力,可谓是微乎其微。
大明,急需要一个如周礼一般,既是全社会的道德准则,同时也是对四方诸侯的法度约束的存在。
朱标对此,自然也是心知肚明,因而面对老朱的提问,他拱手道:“父皇,儿臣自是还有后着。”
“儿臣欲奏请父皇,改我大明军功计功之方式,将‘卫国保民’,纳入我大明的军功计量之准则。”
“往后,举凡卫国保民者,亦如战阵杀敌,斩首破阵一般,需记功策勋。如遇水灾、震灾等,将士有参与抗洪搜救者,一应记功。”
“征战时,若有残民害民之举,即便战功赫赫,亦不予计功。不能只在名声、道德上做文章,应在军法上一齐发力,两相配合,将我大明打造成真正的仁义之师。”
“嗯……”老朱点了点头。将地方驻军投入到水灾、抗震等等各种天灾的救援与重建中去,这是朱肃很早以前便提出的对于卫所制度的改革路线之一。虽说是驻军,但也不能只是用来打仗,军队组织性强、服从性好,用来救灾,作用比之寻常的官府衙门要更大的多。
趁着武勋们被捧着“讲道德”的机会,改变千百年来传统的记功方式,将护佑百姓变更为军功记功的第一准则,也能顺带给本来只是暴力机器的军队,附加上救灾的天职,这的确是一个一举两得的好办法。但是……
“变更军法,牵扯甚大,与之相比,那英杰祠和万民书,都是小打小闹了……你可有把握么?”老朱眯了眯眼睛,对朱标道。
“便无把握,儿臣也想试试。”朱标声音仍旧坚定。
老朱闻言,满意的点点头。看到朱标行事果决,已颇具帝王风范,这比其他都更教老朱开心。
“既如此,你便去罢。”老朱貌似随意的说道。
“任意施为,出了事,咱给你撑腰。”
改动军法,确实是牵连极大的大事,可现下他还活着。
有他在,这大明天下,乱不了!
“是。”朱标毕恭毕敬施了一礼。“父皇放心,儿臣不会乱来,定会找个最好的契机施为。”
……
朱标口中的契机,并不是来自于枯等。监国多年,他的为政手段,早不似昔日那般稚嫩。又因受了朱肃的洗礼,如今的他,也并非是一个单纯的谦谦君子,而是有着自己的雷霆手段。
“殿下。”太子府书房,锦衣卫指挥使蒋瓛毕恭毕敬拜见了朱标,而后在一旁垂手听训。
“蒋瓛,此番父皇谴你去贵阳查问马烨逼反水西事,你可知该怎么做?”朱标双手背负身后,背对着蒋瓛,面容藏在阴影之中,看不清脸上神情。
“嗯?”蒋瓛一怔,朱标这位太子向来正大光明,被人称之为日后的仁君典范,这还是蒋瓛第一次听到朱标的话语中意有所指。
但碍于朱标素来在朝廷中的作风,他思量稍许,还是道:“臣明白……臣定然查明真相,秉公办案……”
“不。”蒋瓛话音未落,却已经被朱标打断。
“孤要的,不是秉公而断。”
“无论你所查得真相如何,马烨是否有逼反水西之心,都无妨。孤要的,是‘马烨取军功心切,遂行欺君之举’。”
“伱……可明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