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里,御史台与兵部那两个茹大头巾,还有什么异动吗?太子可见了他们?”朝会的前两日,宋国公府,冯胜一边小酌着一樽西域美酒,一边询问身旁的管事道。
冯家在元末便是大户,元末时,冯胜与兄长冯国用见天下纷乱,便拿出家财招兵买马,以结寨自保。后遇老朱,兄弟二人才投了老朱。故而比起大明其他的开国将领,冯胜周身上下,总多了一分贵气。现如今,应天府中的将领以他为尊,算是老朱留在京中的一杆军方的定海神针,此时的他轻啜美酒,更是多了一份万事尽在掌握之中的气度。
“回国公爷,茹瑺与茹太素二人还是老样子,不断延请官员,举办文会。太子殿下,则仍是日日居于内阁,茹瑺与茹太素虽也曾请见,太子却并未允准。”
冯家的管事也是军中出身,虽然穿了一身斓袍,但周身上下还是有着一股藏之不住的军伍气质。他冷笑道:“这群大头巾好不晓事,真以为能和咱国公爷您别个苗头……马烨是皇后娘娘亲族,皇上眼里又揉不得沙子。难道真会听了那女的一面之词,任由西南藏着这些祸害不成。”
“倒也未必,此事陛下已让太子决断,朝会之上,太子的举动至关重要。”冯胜道。“好在,太子虽也算亲近文官,但总体而言还是偏向我们勋贵的。为帝王者,求的是平衡,我们武人势大了可以封到外疆,可要是离心离德了,太子殿下和陛下,还怎么压制住那些文人。”
文武之争的本质,冯胜看的门儿清。举凡治世,文人地位必突飞猛进,故而今上压制文人,严查贪腐,不准文人亲眷经商,这都是压制文人的手段。但治国理政,却又离不开文人。
想要钳制文人,武人便是必须的。因为只有兵权这个刀柄在皇帝的手上,皇帝才能想怎么制裁文人,就怎么制裁文人。今上屡兴大案,国中却波澜不惊,究其根本,就是因为兵权始终把握在今上的手上。今上在军中的威望,可谓是无人可比。
但太子朱标虽说不是长于深宫,但在军中的威望,却也与其父天差地别。大明朝日后开疆拓土乃是已定国策,虽能暂时罢战休养,但休养之后,这股趋势还是会无可阻拦的,这是汹汹民意……太子朱标当真有那样大的魄力,为了文官,而与武人离德离心么?
同意武人勋贵所请,并以此为契机,让武将割让一些利益给文官,以平衡双方势力,皆大欢喜……这才应该是一个合格的太子所该做的。
而且,马烨是皇后亲眷,以今上的性子与如今大明的国力,今上也不太可能能够容忍西南自治。如今天降如此大义名分,太子便是揣摩圣意,也该偏向他们武将。
“那么,市井之间,可有什么异常?”冯胜问道。
解缙密会方孝孺、罗贯中,这事其他人不知道,或未曾注意,冯胜却是在意的紧。对于五皇子朱肃,他素来是十分重视且忌惮的,昔年,还曾想过奇货可居,将女儿嫁予朱肃。
对于朱肃的门客解缙,别人并未将此人当一回事,冯胜却是极为重视。朱肃所看重的几個人,如铁铉、张赫、蓝玉、杨士奇、罗贯中等,如今或已立下了赫赫军功,或已成为朝廷重臣,在某个方面展露出了异于常人的能耐。这位解缙是五皇子往西南时点名要带着的书生,此番又是千里迢迢伴着那个叫刘淑贞的女人回返都中,若说他身上没有背负什么重任,冯胜如论如何也不信。
解缙一密会方孝孺、罗贯中,冯胜心中便立即警铃大作。昔日,朱肃为了打击程朱理学,推行新学,所采用的舆论攻势冯胜依旧历历在目。若是这解缙受了五殿下朱肃指点,故技重施,利用报社与说书戏曲等手段操弄民意,抹黑他们武将勋贵,他们还真要忌惮几分。
“国公爷,没听说市井里有什么动向。”那宋国公府的管事道。“并无人抹黑我们武夫,想来也是,那些说书先生和报社编辑都是人精子,要真敢编排什么谣言四处说我们的不是,不怕我们这些大头兵挥着醋钵大的拳头捶他们么?”
这话一说,冯胜也是笑了。是啊,报纸话本这些法儿能对文人奏效,却没办法对付赳赳武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武夫可不讲究什么文人体面,急了,可是真会打人的。
“老爷,老爷。”外头忽有家人喊道,伴随着带着喜气的急促脚步声,随后,冯胜最为宠爱的如夫人孙氏急急的闯了进来。
冯胜眉头微皱,斥道:“大呼小叫,成何体统?”挥挥手示意那管事下去,而后道:“是有何事?咋咋呼呼的,也不怕人笑话。”
“自家后宅,又有什么人来笑话。”这位孙夫人却是一点也不怕冯胜,娇俏了白了冯胜一眼,继续道:“老爷,你可知,我今日去茶楼,发现了什么?”
“什么?”冯胜问道。
“发现了……如今的街巷茶肆,竟然都在传扬老爷您的美名!”孙夫人惊喜道,连看向冯胜的目光,都带上了几分含情脉脉。“全城的说书先生,都在说您昔日光复山西、攻取巩昌时的丰功伟绩,赞老爷您是国之干城,是世之名将呢!”
“传扬我的美名?”冯胜先是一喜,继而眉头一皱,感觉事情该没那么简单。
茶馆、说书先生,正是五皇子昔日最为善用的舆论手段。这几日那解缙与方孝孺、罗贯中等密会,难道这便是他们这几日密会出来的结果?
可……为什么是替自己这些人传扬美名?
“夫人,你都听到了些什么?”冯胜道。“且细细说与我听!”
对方既然出手,定不可能无的放矢……莫非,是要将他冯胜捧到功高盖主的境地,好捧杀他冯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