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粮草的问题,饶是朱肃通晓古今,朱棣日渐成长,又有张定边这样有勇有谋的将领、茹太素这样刚正不阿的文官,对此也是束手无策。毕竟朱肃又没有系统,不可能脑海中突然叮的一声,然后就凭空出现一堆的小麦土豆不是?
要真能这样,恐怕他早就被多疑的老朱当成夺舍自家儿子的妖人,抓起来直接切片了。
所幸三日之后,南边的迁安县方向就传来了喜讯:有数艘打着明军旗帜的海船,出现在迁安早已荒废的港口。然后便有另一波传令兵前来禀报:这一支船队,正是张赫所率领的,南下前往筹集军粮的明军!
营中诸人皆是大喜过望。朱肃更是直接留朱棣坐镇大营,自己直接快马加鞭,亲自往南迎接张赫。张赫也知晓时间宝贵,登岸之后并未修整,直接就带着人向昌黎疾行。朱肃带着人才入昌黎北城门不久,张赫竟然几乎在同样的时间里,也从南城门入城来了。
“末将张赫,见过殿下!劳殿下久候了!幸好末将没误了大事!”张赫在路上时,已经大略听闻了先进的局势,见了朱肃之后便行礼道。
“不久候,不久候!”朱肃赶紧扶起张赫。平心而论张赫已经非常快了,海运航道虽然元庭曾经走过,但大明却还是第一次走,张赫的手中也没有海图,可以说是从无到有重新开辟出一条新的航线。
更别说他离开时原先到辽东的船已经毁了,张赫当时并没有足以远航的大船。
若非他是张赫,又曾亲眼目睹他在暴风之中,带领船队从本来必死的局面下成功转危为安的能力,朱肃是万万不会有让他临时走海陆运送军粮的心思的。
询问张赫一路情况如何,才知道张赫此行亦是百转千折。他到了迁安之后,便临时征辟了民家船只,冒险渡海来到乐陵,从乐陵的明军手中借来一艘大船之后,又在负责海防的东海千户所借来了足够的船只,而后在海上一路回返苏州。
按着朱肃的吩咐,让与朱肃有旧的苏州知府魏观以及苏州卫、太仓卫帮忙筹集了足量的粮草之后,便赶紧带着船只往这里赶。总算成功在朱肃等人粮尽之前,回到了昌黎。
“张将军辛苦了。”朱肃由衷感叹。张赫虽说的轻松,但朱肃却能猜到其中的艰险与不易。他张赫只是福州卫的副指挥使,又与乐陵、东海等地的明军素不相识,这些人哪里会这么轻易的将战船相借?即便是拿出了他朱肃的信物,要知道此时朝廷的藩王大都年幼,尚无人执掌重权。这些大明的骄兵悍将们,给不给他这个五皇子面子那还两说。
没见巩昌候郭兴等人,就从没将自己这个所谓的皇子放在眼里?张赫这一路过去,想必也吃了不少的白眼,说不定还起过冲突。更别提这一路在海上多么艰辛了,那必定是凶险万分。
自己就是料到了自己的名声可能不好使,所以才嘱咐张赫前往苏州调粮。毕竟苏州军政两方的一把手,都与自己有旧,相对好说话一些。若是到了其他地方去求粮,万一主事的官员推脱要先禀明京中,那一切就全都完了。
“对了,殿下。此次回返,末将还带来了三个人。”张赫突然想起了什么。“此三人说自己皆是殿下旧识。若无他们襄助,末将绝无可能在短时间内,筹集到这般巨量的粮草。”
“嗯?”朱肃一愣,亦是有些好奇。“是何人?让他们来见罢。”
少倾果然便有三个人被张赫的手下带了进来,三人一见朱肃,皆是纳头便拜:“草民杨鲁(沈森、赵允言),见过五殿下!”
“杨指挥?”见到当头的那位竟是杨鲁,朱肃也是大惊。此时的杨鲁一身商人打扮,后背也佝偻了,再不似先前作为苏州卫指挥使时那一幅意气风发的样子。听见朱肃唤他,他赶忙弯下腰身,谄笑道:“小人已不是指挥使了。如今小人只是苏州城内寻常一平民,殿下直呼小人贱名便可。”
“呃……杨鲁。”朱肃定了定神。“你被去职了?怎么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听完杨鲁述说,朱肃才明白了前因后果。杨鲁此人虽然无能,又与张陈余孽有涉,但朱肃本是念在杨鲁并非故意,在苏州时又非常配合的缘故,想为杨鲁遮掩一二的。
但朱肃未报入京中,并不代表天下之事能够瞒过老朱的耳目。锦衣卫并未经过朱肃的允准,径自将杨鲁的情况报入应天。老朱闻之,雷霆震怒,当场欲斩杨鲁弃市。是马皇后念及宫中的杨妃,又以杨鲁并未铸成大错出言苦劝,才让老朱收回了成命。
然而饶是如此,杨鲁还是被直接撸去了官职,狠狠惩戒了一番,并罚银万两,昔日厚实的家底霎时间薄了,自己招惹了朝廷,更是被苏州上下所排斥。甚至宫中杨妃都受到了牵连,也被老朱训斥了一番之后打入冷宫。也不知道朱肃未来的那位被封为宁王的弟弟,还有没有被生出来的机会。
杨鲁一日间尝遍了世事冷暖,心中凄苦,再不复昔日模样。直到张赫回返苏州,被某人点拨过后,他才振奋起精神。想着自己如今境遇,皆是因为得罪了五皇子朱肃所致,若是能得到原谅,或许仍可再兴家业。
于是杨鲁变卖了家中其余的资产,全部用来购置粮草给朱肃送了来。意图以此换取朱肃欢心。
“原来如此。”朱肃点点头。“你的心意本王已明白了,能这般急国家之危难,说明你本心并不坏。官复原职是不可能了,本王自会同父皇美言,日后你就在苏州,好好过活罢。”
“谢殿下!谢殿下!”杨鲁磕头如捣蒜,能被这位五皇子明言谅解,他便放心了。这样一来苏州城中的官吏商贾就不会刻意排斥刁难于他,甚至宫中的杨妃,想要再获恩宠也不是没可能。
至于散去的家财,在这个时代,浮财相比于皇家的天恩来说,屁都不是。
他杨鲁虽然无能,可从来不是拎不清的傻子。
“沈森……你又是为何在此?”朱肃看向下一个人,沈家的少家主沈森。
“殿下。”沈森重重给朱肃磕了个头。“我沈家,本就是殿下手下商贾,殿下有需,自然当仁不让。”
“沈家亦是变卖许多家产,换得粮草五万石。特来助殿下破敌!”
朱肃点点头,沈森说的大义凛然,但朱肃又怎么会不知道沈家的心思?无非是沈家二把手沈旺的儿子之前私自囤粮,又口出狂言,让沈家上下惊惶不已,所以特地来赎罪了。
“哼,沈家也是后继乏人了。只知用这种破家献殷勤的手段。偏偏口中还说的,似乎是在卖我朱家恩情一般,死要面子。”朱肃心道。
“还不如像杨鲁那般,直接直言自己是来赎罪的。若是沈万三还在,必定不会这般做派。”一个商人开始拘泥于虚伪的面子,而不肯承认自己的过失,这基本就是忘本的象征,也往往是他们败亡的开始。
不过这样也好,沈家本来就是江南首富,又因为和自己合作玻璃生意敛了不少财。现在自己手中有了拿捏他们的把柄,可以随时削弱沈家,又正好通过这个“江南首富”,在一定程度上操弄江南诸商的风向。
“你呢?你又是何人,本王见过你么?”朱肃看向最后一个人,这人说也是自己的旧识?不过自己怎么没有印象。
“见过殿下!小人赵允言,昔日殿下在沈园中设宴,小人亦是其中一商贾。”那人说道,语气不卑不亢。
“沈园设宴……”想起来了,那次自己召集苏州商贾,目的是让他们把囤积的粮食都吐出来。这么说,此人也是那些囤积居奇的不义商贾,其中之一了?朱肃看向赵允言的眼神顿时不善了起来。
“殿下容禀,小人先前并非是故意囤积,实是因为小人家中本就是粮商,且先时,小人的粮食铺子也只涨价了五文,且从未关铺禁售的。”似乎是看出了朱肃的不善,赵允言连忙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