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南城门名曰盘门,古时称作蟠门。其历史悠远,为春秋时期的名臣伍子胥所建。
春秋末期,吴王阖闾命伍子胥修筑吴国都城,盘门为吴都八门之一。因门上曾悬有木制蟠龙,以示镇慑越王勾践,又因其“水陆相半,沿洄屈曲”,得名。
盘门与其他城门的不同之处,亦在此八个字之中……苏州城水路纵横,而这座盘门,便是一座极其罕见的,“水陆两门并列”的古城门。
至正十一年,张士诚又对盘门进行增筑,在盘门内修筑了极为坚固的“瓮城”,再加上原先盘门“水陆双门”并列的特点,使得这座盘门,成为了整座苏州城最为易守难攻的城门。
“那朱肃小儿便是想破了脑袋,也定然想不到,我们会转攻盘门……”张礼敞着怀站在船头,看着面前那座高大雄伟的盘门城楼。这座盘门,是他的父亲张士诚几经增筑、苦心经营过的,若守此门,足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其坚固之处,在苏州城里人尽皆知。
若是从这里骤然攻入城中,城中军兵百姓必定骇然莫名,进而不战自乱……
许是天意襄助,今日下午时分,本就淫雨靡靡的天色,竟然飘飘荡荡的起了雾气来。这可喜坏了张礼,有雾气掩护,大军调动的痕迹定然能更好的掩藏起来不被城中察觉。素来迷信的大井田氏直更是喜的手舞足蹈,以为这正是天照大神欲对苏州城施以“天诛”。
于是,张礼与大井田二人便按原计划,留下了百余倭人在寨子中作为疑兵,其余人等趁着雾色悄然后退到了一处河口。在河边,那只载着他们过来的关船船队正严阵以待,只等夜色一深,便载着他们这些人往盘门水门而去……
这便是张礼的计划:利用杨鲁打开盘门水门,而后沿江攻入城中,夺城举事!
“朱肃小儿好使诈计。二公子,我等要不还是稳妥为上……”马奉孙站在张礼的旁边,看着远方那座黑漆漆的盘门,心中却总有些异样的感觉。那一夜,在皮市街前遇到伏兵的时候,似乎隐约也有这样的感觉。
“如今,二公子您乃是我张氏希望所在,您若是折在此处,诚王便算是绝了后了。”
张礼撇了撇嘴角,只觉得好生聒噪。有些不耐烦道:“马叔是被那朱肃小儿吓破胆了。以至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杨鲁是苏州卫指挥使,朱肃小儿若是没有他相助,手底下才有几个兵?”
“更何况大哥已经折在了城里,我们若是再放过了这次机会,没有城池为基,何时才能成就大事?更何况,若是破不了城,没有城中的金银财宝为佣,我又如何能向大井田君交代?”
“海上若没有这些倭人支持,我张氏一族,只怕数月间就要被倭寇们抢干抹净了。我等义务退路,马叔难道厘不清吗?”
马奉孙一时语塞。张礼所言,他也清楚。现下举兵,本就是殊死一搏。
将士们在海上漂流多年,早已身心俱疲。再等下去,只怕几年之后,这些诚王留下的兵将们,就要彻底沦为海上的一伙贼寇了。更何况,这一次也确实是难得的举兵良机,再等下去,朱明越加强盛,他们也越发的没有机会。
可按如今的情况,正面强攻,明显已经无用了。那么今夜,便是最后的突破口。
“罢了。”马奉孙咬了咬牙。“二公子所言甚是,不过稳妥起见,一会进城门之时,还是让老夫带人与那些倭人先行入城吧,”
“二公子便在城外相侯。若是老夫无事,二公子再进城门不迟。”
“若是老夫有事……”
“……可。”张礼想了想,点了点头。稳妥一些,总是好事。他那日在城下被朱肃以劲弩攒射,已经深深明白君子不立于危墙下的道理了。
马奉孙见张礼只说了个可字,对自己自发为其探路赴死的举动,却没有丝毫褒奖挽留之辞,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如此看来,倒是朱重八生出的儿子,远胜于诚王所生的儿子了。那朱肃小儿论年纪,比大公子二公子都小了不少,却英明果决、杀伐果断,谈笑反掌之间,压商贾,赈灾民,设伏兵,镇民心……
这样的人物,真的会栽在自己和二公子的这一次“声东击西”的上面吗?
罢了罢了……马奉孙心中暗想。若是真堕入此子瓮中,那就当以老夫这一颗大好的六阳魁首,谢了诚王昔日的知遇之恩罢……
这边厢,马奉孙已是暗暗怀下了死志,那边厢,盘门城楼已经离他们这支船队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进入到城上弓弩器械的射程之内了。
船上,马奉孙、张礼乃至其余张氏余孽的兵将们,都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这便是他们所要面临的第一关:是否能够真真正正的掩人耳目,悄无声息的顺流到达苏州城下!
一众兵将与倭人们早得了吩咐,此时都自趴伏在舟中,屏息凝神。张礼更是握紧了双拳:此时自己手下的这些人,基本是处于不设防的状态。船在河中排成一线,想要调头也不容易。
若是城上此时一阵箭雨,甚至只是一支火箭射来,都有可能造成混乱,让这支在狭窄河道上顺流而行的船队首尾难以相顾,从而变成城上明军弓弩器械之下的活靶子。
更让张礼在意的是,因为大井田氏直是他请来的客军,不愿意承受太大的风险。因此他手下的嫡系军队,都是当先开在前面为大井田那些倭人开道的。若是当真城上有了警戒,自己这些辛辛苦苦攒下的家底,就要成为给倭人们拖延时间的替死鬼,从而独自承担难以想象的损失。
不过幸好,直到过半的船只进入到城上弓弩的射程内部,城上依然并没有什么声息。张礼面色一喜,转头对马奉孙道:“马叔,看来确实是你多虑了。”
“这城墙上连一支火把也无,必然是那杨鲁依我们所言,找了由头将巡城墙的军兵都调了开去。”
“我等重新夺回此城,想来就是今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