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茂、狄猛领着朱肃,直接往营中帅帐而去。朱肃看到校场中兵士以十余人为一队,手持各色兵器。其中两侧两位手持“竹子”的士兵最为惹眼。人影刀影竹影搅动之下,整座校场沙尘纷飞。
“这‘鸳鸯阵’,看上去已操练的有模有样的啊。”朱肃喜道。
“只是,常大哥你家的亲卫,怎么也穿着重甲,混在里头练起了鸳鸯阵?”
朱肃看到人群里,有几名着红衣黑甲的士兵。一身沉重的铠甲,却也拿着大狼筅,挥舞呼喝不绝。这样的装扮,正是常茂带来的国公府亲兵。
“哦。咱家这些亲兵虽大多是骑兵,但既然来了这里,那步战也是要练一练的。”常茂笑道。
“江南这地界儿,可没骑兵的用武之地。况且,这鸳鸯阵是连徐帅和曹国公(李文忠)都推崇的战法。咱老常哪能不学他一学?”
“至于为何要穿重甲……穿着重甲都舞得这狼筅,若是没了这身负累,舞起来那不更是虎虎生风?”
“一个打十个其余的兔崽子没问题!咱老常家的兵,可不能输给苏州府这些卫所军去!”
常茂说道,一双虎目一扫旁边的苏州卫军官。那些苏州卫军官似乎对他颇为畏惧,唯唯诺诺点头附和。
朱肃心中微动,想了想,将常茂拉到了一边。压低了声音道:
“常大哥,你是不放心这些苏州卫士卒?”
“五殿下果然聪明。”常茂眼神一凝,赞赏的看了朱肃一眼。也低声道:“没错,咱老常就是不放心这些张士诚手下的鸟兵。”
常茂转头去看那些苏州卫的将士,眼中闪烁着不信任的光芒。那几个苏州卫将领似有所觉,一个个低下头不敢与之直视。
“虽然五殿下你让咱操练他们。可谁知道,这些人里面,有没有哪个脑后长了反骨的?”
“太子和妹子(太子妃常氏)千叮咛万嘱咐,把伱的安危交托给咱,咱就得想方设法保住你的安危才成。殿下要用这一千兵,咱尽心操练便是。但是最后的后路咱也得考虑。”
“咱的亲卫,操练的比这些鸟兵更狠!万一这些鸟兵真敢反了,凭咱掌中的这杆槊,还有这些好儿郎,也足以护着殿下杀出条血路去!”
“其实以咱来看,就不该把这鸳鸯阵的战法教给了他们!”
听常茂情真意切,朱肃心下不由感动。这位年轻的郑国公虽然没有其父那般稳重有谋,忠勇之心却是一般的无二。
只是却失之大局,难怪在原时间线的日后,会做出酒宴上一言不合,就拔刀砍伤纳哈出的事来。
要知道那时,手握二十万军民的纳哈出一日不降,大明就一日不能腾出手来对付北元王庭。老朱费了数十年的心血,才成功动摇了纳哈出对元庭的信心。而常茂的那一刀,差点让纳哈出降而复叛,险些让朝廷数十年来对辽东的经营彻底毁于一旦。
“常大哥。”朱肃认真的道:“你的关心我明白,心中亦是十分感念。”
“只是……若是我等对他们表现出排斥来,他们岂不是亦会对我们离心离德?”
“到了真要用他们之时……只怕也难堪大用。”
“可他们是张士诚降军。连杨鲁那厮都信不过他们……”常茂辩解道。
“降军不降军又如何?咱们大明带甲百万,也不全是父皇昔日起兵时的老班底。”朱肃温声为常茂分析道。“正是因为他们是降军,反而更容易教人相信。”
“他们已叛过张士诚一次,难道还敢再叛我大明吗?若我是张士诚余孽,对这些曾经背叛张士诚的降军定然更加恨之入骨,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若是我大明再苛待他们,才是逼着他们去反。”
“便说昔日的常元帅,他麾下的士卒们,难道就没有降卒吗?是因为常元帅的气度与心胸,折服了这些人,才让他们甘愿为常帅冲阵赴死啊!”
听朱肃提及亡父,常茂亦不由的肃容。本来他还有些不服气,但朱肃以常遇春说之,常茂便也觉得有理。
他语气有些沮丧:“咱肠子直,虽然也有心思当个咱爹那样的元帅。但始终不能如咱爹那般,这些弯弯绕绕收买人心的事,咱就做不来。”
“殿下想如何做,不必顾及老常。咱没二话。”
观他神情,是真听进去了。朱肃便又与常茂说了几句,随后两人一起回到了人群之中。“方才本王与常国公说些亲戚之间的体己,倒是冷落众位将军了。”
“劳诸位久候,莫要怪罪。”
“不敢!不敢!”几员将领顿感惊讶,惶恐万分。朱肃脸上带着亲切的笑,招呼众人在帅帐中落座。不一会儿,众人便各归其位坐了下来。
“不知几位将军如何称呼?”朱肃问道。
“回殿下,小人乃是苏州卫千户曹渊。”
“小人乃百户伍稚。”
“小人是百户牛朝用。”
“小人是百户……”
一名千户与几名百户一一报上姓名,朱肃没有丝毫不耐,坐在上首察看着这些将官的神情。只见这些将官大多偏年轻些,为首的曹渊面色略白,似乎总是惴惴不安,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
其他人亦多如此,不像是征战沙场的将领,倒更像被欺凌惯了的民户一般。
“曹将军……昔日参加过平江之战?”朱肃开口问道。
千户曹渊一愣,而后有些自嘲的挤出一抹谄笑来。“回殿下。”
“小的确实参加过平江之战。是小的们猪油蒙了心,竟然跟着反王张士诚抵抗我大明天兵……”
“哎。”朱肃赶紧打断了他的话。“曹将军且住。本王却不是来羞辱将军、翻旧账的。”
“本王只是好奇……看曹将军的年岁并不算大,平江之战时,只怕年还未及弱冠。”
“莫非……是有什么隐情么?”
曹渊一愣,猛的抬起头来看向朱肃,意识到朱肃这是在给他们一个赢取信任的机会后,更是整个人微微战栗起来。
这位王爷,似乎和杨鲁还有那位郑国公之流,都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