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山庄”,可以指山上的一座庄园,也可以指山里的一座村庄。
还可能……就像这悟剑山庄一样,是指“建在一大片复杂的山地地形中的分散式人造建筑群”。
这具体是什么样儿呢?
这么说吧,您在奥特兰克山谷打过仗没有?
那地形差不多就是:当你穿过一座人造的大门,后面可能就是一段连阶梯都没有的山坡,沿着这坡往上走一段,才有一块相对平坦的空地,空地上建着一座校场、或是几栋屋子,而由这地方往四周望去,或许方圆五十米内又都是高低起伏的山路或峭壁,看不到别的建筑,你得再通过一条隧道、或绕一段山路,才能看到另一栋人造建筑,那可能是吃饭的食堂、可能是放哨的哨塔,也可能是庄主的居所、山庄的禁地……而这些建筑与建筑之间,到底得走上坡还是下坡,直线还是弯路,得走上两分钟还是二十分钟,也都是不一定的,得看地形。
您说这地儿有多大吧?其实“庄”的部分,即有人造建筑的地方,也很有限,但若算上“山”的部分,那这“山庄”的覆盖范围可就广了,具体延伸到哪儿,怕是连庄主都说不清楚。
这就叫——山连着山,庄连着庄。
对于那些外人来说,走进这山庄内,若是无人引导,很容易就会迷路。
而“迷路”,尤其是在山林中迷路,在那个年头可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搞不好,你上午迷路,下午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至于你到底是自己摔死、被野兽咬死、还是被人暗算……那就未必查得清楚了。
所以,行走江湖的人也都明白,来悟剑山庄这种地方,万事都要小心,最好是一直跟人群待在一块儿,尽量不要单独行动。
可有一个人,他偏不这样。
他天生就不爱跟别人一起行动——你们都一早就来了是吧?那我就等到时近中午再来。
这个人,就是独孤永。
独孤永是一个性格很乖戾的人,用咱们现代人的说法,就是这家伙的情商非常低。
即便他向来就不喜欢跟人打交道,但他依然经常会冒犯到别人。
就拿昨儿来举例吧,在那小酒馆里的杂鱼都走光后,闻玉摘十分礼貌地上前跟他搭讪来着,结果您猜他回了句啥?
“我认识你,但我不想和你多啰嗦,告辞。”
也就是闻公子脾气好啊,换个脾气爆的当场就得跟他翻脸。
而对于独孤永这德行呢……有的人觉得这是真英雄,真性情;更多的人则觉得他傲慢无礼、目中无人,喜怒无常。
当然,无论哪种,他都不在乎。
独孤永所在乎的东西,和过去的林元诚所在乎的是一样的。
他也是一个求道之人,追寻着剑的极致,而在他的“道”之外,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如果他判断,拜萧准为师,是他求道之路上必经的一个过程,那他自会毫不犹豫地拜萧准为师。
至于江湖上的人会不会指着他的脊梁说“堂堂金陵剑王府的少主竟甘愿去悟剑山庄做个弟子”……他无所谓。
看到这儿可能有人要说了,这为什么是跟“过去的”林元诚一样啊?“现在的”小林怎么了啊?
害,林元诚遇到双谐之后不是脏……哦不……变了吗。
倘若林元诚没有遇到孙亦谐和黄东来,那等他到三十五岁时,或许也会成为一个和独孤永差不多的人。
扯远了,咱还是说回眼下。
此次“论剑大会”,是定在午时三刻开始,而让剑客们入庄的时间,只限辰时和巳时这两个时辰(即上午八点到十一点五十九分);午时一到,庄门就会再度关闭,之后就不能随便进了。
那独孤永呢,一直等到了巳时将尽……在看门的喽啰们觉得应该不会有人再来时,方才现身。
一看到他,那帮喽啰就紧张了起来。
这货,确实是不好惹……就拿昨天他干掉的那位邬宏茂来说吧,人家在悟剑山庄里也是资历最老的几名门客之一了,即便是“九霄剑”见了邬宏茂,也都是客客气气的。
但独孤永面对邬宏茂,却是毫不犹豫,说杀就杀,丝毫不留手,也不考虑后果。
面对这种人,谁又能不发憷呢?
“败龙剑,独孤永。”独孤永来到那山门前,也没多话,只是拱了拱手,报上了名号。
“久仰大名……请……”看门儿的喽啰自也不敢多说什么,应了一声,便毕恭毕敬地放行了。
就在独孤永进去后,还没过一分钟,便听得远处传来“哒哒哒”一阵马蹄响。
紧接着,便见得两匹快马转眼到了山门前,马背上,是两名“少年剑客”。
想来各位也猜到了,他们正是连夜赶来的孙亦谐和黄东来。
今天他俩并未故意穿得破破烂烂、也没穿道袍,而是各穿了一袭深色的劲装,手脚衣领处皆收拾得紧趁利落。
很显然,他们已事先做好了在山林中打游击的准备……细节拉满。
“哈~哈!刚好,午时还没到。”孙亦谐说着,便翻身下马,并顺手从马鞍下抽出了一柄他半个月前就已买好的剑。
他话音未落,黄东来也下了马,斜跨上了随身的行李包袱,拿着村好剑,牵着马上前两步,对那看门的喽啰道:“兄弟,咱们现在进庄还来得及吧?”
那喽啰扫了他俩一眼,冷冷道:“倒是来得及……但不知二位是……”
“在下叶孤城。”黄东来接道。
“在下西门吹雪。”孙亦谐则道。
那喽啰一听,心说:什么来头?没听过啊……不过看这两人年纪那么轻,想来也不是什么很有名的剑客,没听过也正常。
于是,他又接道:“行,二位请吧……哎,等等,马可不能往里牵啊。”
黄东来一听:“啊?那你让我们把马拴哪儿啊?”
“这我管不着。”那喽啰回道,“不过二位如果要回附近的村上找客店拴马,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午时已快到了,等你们回来,我这儿可就不一定还能放你们进了。”
这话一说,孙亦谐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了,他立马朝黄东来使了个眼色,并言道:“哦……那咱就别管马了呗,进庄要紧。”
说着,他就撒开了手里的缰绳,连在附近找根木桩拴马的动作都没有,便迈步往山庄里走。
黄东来也懂他的意思,和他一样,弃马前行。
那喽啰见状,心中暗笑,脸上却还摆出一副很正经的神色:“哎,你俩把马扔在这儿,我们可不管的啊,等你们出来时要是马不见了,可别来问我们。”
“知道了。”双谐也是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埋头就往里去。
而当他俩稍稍走远一些时,门口那几个看门儿的喽啰中立马就有一人上前,把那两匹马牵上,一溜烟儿就跑了。
之后这两匹马他拿去一卖呢,换来的钱自然是由在场的几人平分。
这种事儿啊,在江湖上叫“烙皮儿”;有一相声叫《拉洋车》都听过吧?其中有一段儿大概的意思就是:有些特别鸡贼的车夫,在送那种赶着去火车站的人时,故意拖时间,等你快来不及的时候才给你送到,然后收钱时故意装作找不开零钱,最后逼得你没办法,只能把那整的给他当小费了。
类似的事在过去很多,人就是看准你有那不能耽误的事儿,然后就明着暗着占你便宜,通常就是拿你的东西,或多收你钱,而你也没什么办法。
这一套,孙亦谐可懂得很,只是眼下他懒得浪费时间跟这些人计较。
行走江湖嘛,有时候装傻反而比逞能好办事……
孙黄二人就这么赶在山庄闭门前混了进来,沿着一条上坡路快步前行。
正好,比他们早进庄片刻的独孤永,这时候就在他们前方不远处走着,听到身后有脚步声靠近,独孤永也是随意地回头看了眼。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这独孤永居然主动冲双谐说了句话。
“且慢。”独孤永这句话一出口,孙亦谐和黄东来也都愣了。
“这位大哥,有何指教?”站得比较靠近他的黄东来如是应道。
那独孤永皱着眉头,盯着黄东来上上下下看了两番儿,竟是挤出了一句:“小兄弟,你是不是姓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