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甘飞鸿稀里糊涂的便认了孙亦谐当大哥。
当然了,孙亦谐深谙人情世故,也知道怎么稳住人心,当时就许给了甘飞鸿一些好处——孙亦谐对甘飞鸿说,只要我见着了咱大哥昊璟瑜,我一定在他面前给甘兄弟美言几句,到时候你非但能入道,而且再怎么着也得排到“宇宙洪荒”里的“宙”字辈。
这个饼画的,可把甘飞鸿给高兴坏了,差点儿跪下给孙哥磕了一个。
他就没想过……就算孙亦谐真是昊璟瑜的兄弟,他也可能在接下来一年半载里都见不着昊璟瑜,一年半载后是什么情况鬼知道?没准儿他们这伙江贼那时候都已经被朝廷给剿灭了。
但眼前,孙亦谐可是实打实的享受起了大哥级的待遇。
这伙江贼也是真仗义,在拜了大哥后,不但不抢孙亦谐了,对船上其他旅客也是没动一分一毫,直接回了自己的小船上,一路把他们的大船护送到了对岸的渡口附近,这才散去。
而待孙亦谐和黄东来上岸之后,甘飞鸿还派了几个负责盯梢的兄弟(水贼一般都会安插些眼尖腿快的喽啰在岸上提前寻找目标,此前孙亦谐和黄东来就是因为看起来像两个二世祖才会被盯上的),特意给“孙哥”送来了两块棕色的锦缎;这种锦缎是长江两岸那些水陆蟊贼们相互间约定好的记号,只要把这个系在身上,那就代表是自己人,沿路的同行看见你就不会下手了。
有了这重保障,孙亦谐和黄东来接下来的一段行程自也顺了不少,二人驱马而行,北绕巢湖,又行了两天,便到了庐州城。
此地,属南京直隶庐州府,千年古城,名胜众多。
在客栈住下后,黄东来就提出难得来了一趟,想顺便去看一看逍遥津,孙亦谐不想去,说要去你去。
黄东来就问他:“是不是因为你们老孙家以前在这里被张文远乱干,所以你不肯去?”
孙亦谐回答他:“是的,我不想去这种伤心地。”
但实际上以孙哥对《三国演义》那半桶水的了解,以及他对中国地理倒转乾坤式的认知,他是既想不起来“张文远威震逍遥津”的典故,也不知道逍遥津就在合肥(即庐州)的,他只是单纯的不想去而已。
于是黄东来便决定独自过去转转,顺道去问问此地的“高铁帮”有没有合适他们买的票。
等到黄东来离去后,孙亦谐稍微等了片刻,随即就锁上房门,来到屋里的铜镜前,悄悄摸出了一瓶跌打药来。
黄东来并不知道,此前孙亦谐背后被马四砍中的地方,到今天还没全好,仍是有一道尚未褪尽的淤痕。
马四那十年的刀法,也确实不是白练的,若不是因为他这些年待在山寨里过得太安逸、练功方面有所懈怠,他当时那刀下去,孙亦谐非得断几根骨头不可。
好在孙亦谐眼下这伤也并不算严重,他以前在鱼市场里跟人“刀光剑影”的时候,也是经常组织或参与大规模械斗的,所以他对这类伤早就习以为常了。
这几日,孙亦谐都是悄悄的在自己房内给自己上药;这也是他的老毛病,有时会有点死要面子,其实他要是跟黄东来说一声,让黄东来拿出黄门秘制的疗伤药给他敷上,最多三天即可痊愈,但他觉得自己穿着护身宝甲打个山贼头子还受了伤有点丢人,就一直没提。
不过话还是要说回来,走马寨那一役,某种程度上也是给初出江湖的孙亦谐和黄东来上了一课。
他们两个此前的江湖经验几乎都是零,孙亦谐自不必说,黄东来先前从蜀中到江南也是一路乘高铁帮的马车旅行的,直到在杭州城外遇上沈幽然时才第一次跟人动手,对付的也只是杂鱼。
在他俩的印象中,像“山贼头子”这样的存在,并不是什么值得重视的对手……然而,马四却用行动告诉了他们,在江湖上你面对任何一个看似不咋地的对手时,都不能大意。
毕竟,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永远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哪天被一个扫地的和尚或妓院的跑堂给一招打死。
…………
话分两头,且说那黄东来。
离了客栈,他先去的地方就是药铺。前几日在南鸢村教村民们调制“毒爆弹”的时候,虽然大部分材料用的都是村里药铺的东西,但他多少还是动了点自己的存货的,要不然仅凭一个小村子里的物资调不出有效的毒物。后来在宣城因为停留的时间太短,故而他也没时间去补充。
眼下,到了这庐州城,他自是要去再多准备点药材,然后晚上回客栈里多调些丹药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去药铺下完了单,留下一些定银后,他便跟药铺掌柜打好了招呼,让他们把东西准备好,自己过几个时辰便来取;接着,黄东来便闲庭信步地奔了逍遥津。
这逍遥津,在一百多年前便被一姓窦的官僚霸为了私有,易名“窦家池”,后来传了几代,窦家的势力不行了,就又换了几任主人,到了这永泰年间,落到了一位姓曾的财主手里,他的府邸也就在逍遥津旁,依林傍水而建。
当然,这事儿,黄东来是不知道的,他还以为逍遥津周边一带跟他以前的世界一样是个公园呢,结果这一去……被院墙给挡了。
虽然他靠轻功是可以随便进去的,但这光天化日之下,也不知道墙里是谁家的土地,直接翻进去就成私闯民宅了;无奈,他又沿着院墙走了一段了,想看看情况。
不多时,黄东来便行到了曾府的大门口。
巧了,此时的曾府门前,正围了一群看热闹的百姓,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黄东来挤过人群到前面一看,正瞅见几个官差抬着具用草席包着的尸体从大门口走出来。
按理说,这大户人家死了人,不该这么出来……
大户人家里若是有人故去,都是得先哭一番儿,随后发丧,并通报官府;死尸呢,先放家里祠堂,最少停尸三天(会做一些防腐的处理,尤其夏天),等着亲戚朋友来奔丧,同时赶紧找棺材铺和专门缝寿衣的师傅赶制装裹,等三天后确认人死透了(古时经常有休克的人被当成已经死了,下葬时又醒过来的事),再给死人穿好寿衣、装进棺材里,走后门出殡。
直到下葬之后,长子或长孙捧着牌位,领着发丧的队伍回府吃豆腐饭时,还得走一条和去时不同的路,而且这时候必须走前门进……诸如此类的,规矩大得很。
那个年头,尤其大户人家,非常讲究这些,礼儿上错一点儿都是大不吉、大不敬。
不过,要是死了个下人,那可就没那么多讲究了,一般就是拿草席先包了,当天就从后门出。遇上仁义点儿的东家呢,就给你送到村口祠堂去,好歹买个便宜的棺材装盛了下葬,简单立个碑;而要是遇上那种为富不仁的呢,直接就吩咐人,给你裹着草席带到坟地浅浅一埋……像这么埋的,若是运气不好,当晚就得被野狗扒了坟,啃一个死无全尸。
但今天这阵仗,不寻常。
首先,官府来人收尸,这便表明是出了凶杀案了……这且另说。
其次,官差们搬尸,走的竟是正门,难道是这当地的知县故意不给曾老爷留脸面吗?
黄东来稍微听了听旁边那些乡民们的对话,便发现这应该是不可能的。
按照这些百姓所言,这儿的知县王大人可是把曾老爷当他亲爹一样供着的,且不说每年他得从曾家拿多少好处,就凭曾老爷的女婿是朝中尚书这一条,也足够让王大人卑躬屈膝、言听计从了。
那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黄东来正疑惑之际,那些差人已经呼喝着驱开了围观的群众,划开了一条道路,接着,只见他们抬着那草席包裹着的尸体,径直就奔离曾府只隔了两条街的明教寺(又名明教院、明教台)去了。
“这位老丈,敢问这是唱的哪出啊?”黄东来是个好奇的人,再说他今天本来也是闲逛来的,一见有戏看,他就随手拦住了一位老大爷,开口就问。
“小伙子,外乡人吧?”这种大白天站这儿没事儿看热闹的大爷,其实就盼着有人找他嚼舌头根子呢,黄东来一问,他就眉飞色舞地应道,“呵……这事儿啊,可邪门儿。”
“哦?”黄东来也如对方所愿的,露出了更为好奇的神色,“究竟什么事儿啊?”
“我跟你说啊……”那大爷还刻意压低了声音,露出神秘兮兮的表情道,“这已经是这个月里抬出去的第三个了……”他左右看了看,仿佛真有人想来偷听他似的,“……据说是这曾府里边儿啊,有不干净的东西。”
“不干净的东西?”黄东来微微皱眉,试探地问道,“您是说……”
“啧,还要我咋说啊?”那大爷沉声道,“就是闹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