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十八岁夭殂，葬于寺侧，谁知被树妖威胁行此等恶事……以色相诱人实非妾所愿。郎君乃奇人异士，必能降妖除魔，还望救妾脱离苦海，将尸骨葬于别处。如此大恩，来生必结草衔环以报。”
小倩珠泪涟涟，梨花带雨的模样，纵是真的铁石心肠见了也难免动心。
她的样貌姣好、有一种清丽脱俗的气质，可惜天不假年，早早逝去。
不过，化为鬼身倒使得她的气质越发凸出。
“好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然而李青却摇了摇头，“小倩，我相信你心中已有悔意，但你未免将过错甩得太过干净。你这鬼仙之身的修为做不得假，若不是跟随了树妖修行，你的这身修为又是从何而来？”
所谓仙是一个统称，而玄门之内，通常将仙分为五等——也就是鬼仙、人仙、地仙、天仙、神仙。
“鬼仙者，位居五仙之下，阴中超脱，神象不明，鬼关无姓，三山无名。虽不轮回，又难返蓬瀛。终无所归，止于投胎就舍而已。”李青对着小倩摇头道，“想必你是知道了鬼仙的艰难，认为如此终究难有所成就，所以才决意脱离树妖，寻找转世重修的契机吧？心向正道是好的，可惜你的心……”
“不诚。”
小倩见自己的心思被李青一语道破，有些尴尬、又有些畏缩地低下头去。
“哼。”一直静静旁听的燕赤霞听到了李青的话后，在自己的房中也冷哼了一声：“尽耍些小聪明。”
若是真的不情不愿，怎么会修成半个鬼仙之体？
无非是见人说人说，见鬼说鬼话，两头下注而已。
如果小倩能够老实交代，或许师弟还会指点一二。
可既然现在她依旧有所隐瞒，那么自然与正果失之交臂。
师弟能够指导那老狐妖化形，当然也可以解答她在修行上的疑虑。
虽然在细枝末节上有所隐瞒，想要将自己从兰若寺妖魔集团之中摘出去，但很显然，小倩必然是兰若寺群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而对于树妖姥姥的底细，小倩确实做到了知无不言，将树妖于洞府之中的布置手段及其手底的一众妖魔尽数讲出。
“……”
不知不觉间，天空已露出了一抹鱼肚白。
小倩害怕树妖姥姥起疑，且她的鬼仙之身并不完全，不敢直接暴露于烈日之下。
于是，小倩在向李青告辞之后就匆匆地推门走出，恰好与宁采臣打了个照面。
由于她此刻心乱如麻的缘故，小倩只匆匆矮下身对宁采臣福了一福，便面有忧容地快步离去。
望着那略带哀怨的俏丽面孔，宁采臣一时间竟失了神。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哪里还能见到小倩的踪影，只隐隐闻见一股清幽如兰花一般的芬芳。
一时间，称自己“生平无二色”的宁采臣有些茫然若失。
事实证明，不假辞色确实比主动投怀送抱更令人动心。
那位姑娘是谁，为何会从这位李兄的房内走出？莫非是他家的女眷？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心中这样想着的宁采臣一直在附近徘徊，他偶然间看见了李青昨夜扔出窗外的罗刹鬼骨，见到其金元宝一般的外观后，还以为是小倩不小心遗失。
于是，宁采臣俯身将其捡起，然后上前敲响了房门。
“李兄，李兄？！”
“原来是燕兄啊。”李青打着呵欠，一脸倦容地拉开房门，“什么事？”
“适才我见到一女子行色匆匆地从李兄房内走出，然后又在地上发现了这锭金子。想来她必是李兄家中的女眷，在慌忙之间不小心失落了财物，因此特来归还。”
说着，宁采臣将手中的“黄金”递了出去。
“哪有什么女子和金子？都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宁兄想来是书读得太多，以至于眼花看错了。”李青低下头对着宁采臣手中的“黄金”吹了口气，“你再看看这是什么？”
宁采臣忽然觉得手掌一沉，低头看去之时发现那锭金元宝已变成了一块黑黝黝、泛着血光的骨头。
那骨头正散发着淡淡血腥味的同时，似乎还在往下滴落着粘稠的鲜血。
“哎呀！”
宁采臣惊叫一声，劈手将其扔出。
罗刹鬼骨砸至地面，与蓬蒿下的青砖石板相互碰撞，迸出数点火星。
隐隐之间，宁采臣仿佛听到了冤魂哭喊的声音。
这喊声令宁采臣不寒而栗，浑身起鸡皮疙瘩，亦开始怀疑早上碰到的那位清丽女子到底是人是鬼。
宁采臣正欲多问些什么，但李青却已经重新将门关上，不再理会。
宁采臣无奈之下本想找燕赤霞解答疑惑，可却发现燕赤霞的房门也是禁闭，只好一个人害怕地转身离去。
不敢久留的宁采臣匆匆忙忙收拾了自己的包裹，便往金华的城里赶去。
如此，最后一个碍事的也已离去。
燕赤霞仍在南侧房内静静打坐，那把名为“白虹”的小剑仍呆在他的行囊之中温养。
有赖小倩给的情报，他对树妖于兰若寺之内的布置已心知肚明。
如今只待阳气最盛的午时，便与兰若寺的群妖进行决战。
燕赤霞只需要打坐，而李青与燕赤霞不同。
修为尚弱的他需要保证肉身有着良好的休息，才有足够的精神来应付接下来的事情。
至于戳穿罗刹鬼骨的障眼法并将其破去，不过只是随手之劳。
这一口灵气之中夹杂着一丝青萍剑气，其本质不知道比这粗劣制造的法器强大几倍，自然能够将树妖设置在罗刹鬼骨上的幻术破去。罗刹鬼骨以尸骨炼成，专门用于生取活人心肝后用于协助修炼，是一种十分歹毒的法器。
一手离魂锥一手罗刹鬼骨，能够受托这两种物事必然深受树妖看重。
这可怜兮兮的女鬼，绝对不如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无辜。
宁采臣投宿能投到兰若寺这个妖魔窝里，在地上随便捡个东西就差点被取了心肝，如此运势堪比中了歧命咒术……
经此一劫，希望他会否极泰来吧。
李青完全不认为宁采臣错过聂小倩是什么坏事，一来二人毕竟人鬼殊途。其次，从宁采臣的面相来看，他其实早已拥有妻室，而且妻子如今已然重病。
若是让聂小倩跟了宁采臣，恐怕那重病的妻子要不了多久就要魂归地府。
李青打了个呵欠，再度躺在堆成一团的蓬蒿上。
“距离午时还有几个时辰，抓紧时间补个觉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