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喧闹的大厅里,歌声音乐声,嬉笑声,万般嘈杂也没能遮掩住本田辅的说话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陈嘉有些措手不及,脑子想转起来,可是大量酒精的摄入,让他的脑子压根就无法运转。
“藤原君,我知道你在美国除了车祸,丧失了记忆。我原谅你,哈哈哈哈哈哈。我,本田辅,是你在上海的初中同学,你要记得啊。”本田辅将脸凑过来,意思是让陈嘉好好认识一下。
陈嘉心里稍微松了松,也假装醉意朦胧,搂着本田辅的肩膀笑道:“本田君,你可不准骗我,你有啥证据证明我们是同学?”
“回上海,我给你看毕业照。藤原君,我知道你回来的消息后就想去看你,山田前辈和我说了你失忆的事,所以一直耽误到现在。”
陈嘉用力拍打本田辅的后背,“扫噶,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两个人将杯子里的酒喝干,然后一起看向山崛贵彦,本田辅添满酒,举杯道:“山崛君,藤原君是我的同学,以后请你多多关照。”
说罢就仰头喝干,然后举着空杯朝向山崛贵彦。山崛贵彦倒也爽气,也是一口喝干,给自己倒满,举杯道:“藤原君,希望能成为你的朋友。”
陈嘉举起杯子与他碰了一下,醉眼朦胧道:“我们一起合作,一起升官发财。”
“升官发财。”三人碰杯后一饮而尽。
本田辅摇摇晃晃起身,脸上带着一丝邪笑,“藤原君,我就不打扰你的好事了,明天再聊。”
山崛贵彦也站了起来,朝陈嘉微微鞠躬,“藤原君,我们先走了,好好享受生活。”
二人一起哈哈大笑,在舞女的搀扶下摇摇晃晃走了。
陈嘉有些莫名其妙,慢慢回头,却看见顾明华和露露站在他的身后,顿时一股冷汗冒了出来,原本七八分的醉意瞬间就清醒了。
在陈嘉的瞠目结舌下,顾明华拉着露露坐到了对面,此时她已经不再流泪,而是用一种探究的眼光盯着陈嘉,“请问先生贵姓?”
陈嘉少许愣了一会,才鞠躬回答:“我是藤原商社的藤原康,不知道能否请二位小姐喝杯酒?”
陈嘉叫侍应生端来三个空杯,倒了酒后推给她们,“请二位美丽的小姐尝一下日本的清酒,味道和其他酒不太一样呢。”
顾明华和露露接过酒,却都没有喝,只是悄悄低语了几句。露露站起来笑道:“藤原先生,不好意思,我还要上去唱歌,就不陪您喝酒了。”
陈嘉也站起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笑道:“能欣赏露露小姐歌声是藤原康的福气,露露小姐请便。”
看着露露摇曳着曼妙的身姿离开,陈嘉才缓缓坐下。
“藤原先生,您是日本人?”
“嗨,我在中国读了几年书,然后去美国留学,几个月前刚回来。”
顾明华的眼神慢慢犀利起来,缓缓伸手拿起酒杯,看着杯子里面透明的液体,漫声道:“清酒虽好,却及不上老茅台,与之相比,清酒只能算饮料。”
陈嘉欠身道:“嗨,贵国的白酒的确很独特,只是我们日本习惯喝清酒。”
顾明华脸色微变,一双大眼睛死死盯着陈嘉,“藤原先生也知道老茅台?”
陈嘉脑子里嗡的一声,暗叫不好。
此时老茅台压根没啥名气,只不过是大山里面的村酿白酒。民国流行的酒是黄酒,也是因为元首的出身,带动了黄酒的市场,人人都以喝黄酒显示高贵。
也就是陈嘉前面喝得有些多,脑子里其实有点糊涂,强行保持一丝清明,却怎么也绕不过顾明华给他设置的陷阱。
抬眼看见顾明华的眼睛里面似乎有泪光显现,他已经明白自己是遮掩不过去了,连忙欠身急声低语道:“不要揭穿我,我有使命的。”
顾明华闻言,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就留了下来。
“明华,我们换个地方说话,这里太危险了。”
顾明华也是军校毕业的,自然知道特工这个行当。陈嘉又如此说,更加证明陈嘉之前假死是为了一项任务。心里明白,可是情绪却无法控制,只得低头,用秀发遮住自己的不堪。
“明华,我住在三零七,我先走,十五分钟后你再来。别哭了,不能让其他人看出来。”
顾明华低着头,哽咽回答:“我知道了,你先走吧。”
陈嘉站起身鞠躬后,踏着摇摇晃晃的步伐往外走去,用余光扫视了全场,似乎只有台上的露露在关注这里,心里微微放松。
回到自己的舱房,陈嘉赶紧用冷水洗了脸。不洗倒好,冷水一浇,一股醉意反而涌了上来。
勉强把自己摔在沙发上,拼命压制胃里的翻腾,脑子里还在想一会见面怎么说?说穿了以后怎么办?顾明华可没有接受过特工训练,如果有心人要调查自己,顾明华就是一个突破口。
杀人灭口肯定是不行的,可任由事态发展,戴笠那里怎么交待?别以为戴笠是个善茬,搞不好被戴笠杀了灭口倒是大概率的事件。
脑子里面还是一片混沌,舱门被人敲响了,抬腕一看手表,心里又惊又怒,册那,才间隔了五分钟,真是要了命了。
无奈起身开门,果然是顾明华站在门口,脸上的泪痕还清晰可见。也顾不得骂娘了,将她一把拖进来,关上舱门后耳朵贴在舱门上仔细聆听。
听了一会,一个柔若无骨的身体贴了上来,脖颈上湿乎乎一片。
陈嘉心里叹息一声,却没有收回耳朵。直到他确认没有人跟踪顾明华,心里才彻底放松下来。
他住的舱室是套房,除了卧室还有客厅可盥洗室。
陈嘉将顾明华拉到卧室,将门关上,这才悄悄低语:“别哭了。我会把所有的事情和你说的。”
顾明华突然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用力敲打陈嘉的胸膛,一下又一下,嘴巴却悄无声息,房间里只有咚咚的捶胸声。
陈嘉放松了胸肌,任由她捶打。他当然清楚顾明华的感受,甚至能想象出她这些年的痛苦。打吧,只要她心里好受些。
打了一阵,顾明华突然张口咬住陈嘉的胸肌,很用力,用力到陈嘉都能感觉到牙齿已经深入到肌肤,疼痛感让他忍不住哼出声来。
也许这声不大的闷哼,让她忽然清醒,松口后又哭,“干嘛不喊疼?傻子一样。”
顾明华的低喃让陈嘉心里一痛,心脏仿佛被刀子割了一般。缓缓伸出手,将她拢在怀里,在她耳边低声道:“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清晨,陈嘉从昏睡中醒来,一具温暖拥在怀里,发丝在鼻孔边飘荡,随着他的呼吸起起落落。
他准备抽出自己发麻的胳膊,怀里的人却忽然用力抱住。无奈之下,陈嘉只好把手臂伸直,尽可能让自己的手臂回血。
怀里的人将头微微抬起,任由陈嘉抽回手臂。一只手指在他胸膛上的伤口来回滑动:“傻子,都咬出血了,也不知道躲一下。”
能说啥?咬人的是你,现在心疼的也是你,下嘴的时候怎么不晓得少些力气?
“以后怎么办?你一直冒充这个日本人?”
“还能怎么办?都走到今天这一步了。为了冒充他,死了好几条人命呢。况且这是元首推动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除非我死了。”
顾明华抬起脸,轻轻吻了一下陈嘉的下巴,“别乱说话,以后不准你说死不死。”话音刚落,身体便颤抖起来,胸膛上又是清冷的水滴流下来。
相对无言,许久,顾明华才悄声问:“那我们以后怎么办?你做了日本人,怎么娶我?要不我们走吧,去国外,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谁也找不到的地方?马上就要世界大战了,还有哪里是可以安静生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