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风雷电闪,亮白色的雷光像是雷公凿子,白色的漏斗劈暗而出,倾泻出光亮,亿万银色亮点洒落而下,光亮之中,一尊手持铜戈的女武神秀发激扬,在漫天飞虹之中轻舞,手中的铜戈每一次舞动,都像是天光破晓、撕裂黑暗。
然而黑暗越发强大,十二道黑柱在乌云中若隐若现,每一次出现,黑暗就更加浓郁几分,当黑色浓到了极限,女武神、乌云、雷光一起消失,好似离开此界,片刻后,一道人影从高空中重重坠落,砸在地上。
一个银甲女人转过身来,露出了真容,闭月羞花、倾国倾城都不足以形容其美貌,不过女人面色惨白,身上的银甲更是破破烂烂,被四根黄箭锁住四肢,钉在地面上,天空上,更多千丈巨弓拉了起来,弦是龙筋,银色的长弧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领头人摆了摆手,很快,一尊尊‘雷公’消失在了黑暗中。
“长公主殿下,您可真是让我们好找,这又是何必呢,以您末代皇族的身份,若是投靠我们龙庭,这龙椅也不是不能给您坐一坐。”
白泽公子沙哑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调笑。
重明儿英姿飒爽的一笑,紫色的眸子纯粹无暇,没有半分被俘虏的颓丧。
“你是这一代的白泽?本宫还以为这一代白泽血脉断绝了。”
白泽眼神眯成月牙状,扇子挑起对方的下巴,啧啧道:“好一个美人儿,就是可惜了,龙庭要破钳龙锁,正需一位皇族杀之断龙?而您便是最后一位皇族。”
一个手掌把扇子拍开,紫衣人缓缓从黑暗中走出,面无表情。
看到对方,重明儿露出了真诚的笑容:“横田?恭喜你了?除了一代妖皇外,你是唯一一位能把所有皇家武学融于一体的?就连我父皇都比不上你。”
紫衣人张了张嘴?最后选择沉默。
白泽看了看重明儿?又看了看紫衣人,表情玩味。
“大总管,你可不要顾及旧情?把人给放了,这位长公主不死,明妖皇就无法断掉此界因果?并从大劫之中超脱,还是说?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
“明妖皇、重明儿?这两个女人?本公子很想知道?你到底最爱哪一个?”
紫衣人不答,只是上前,一指点在重明儿的脑门上,重明儿背后,那尊手持铜戈的女武神幻影再度浮现,一脸戾色,上古神纹从额两侧迅速蔓延到全身,顿时恐怖的气息爆发而出,似要挣脱金箭的封印。
‘上古女武神,东荒的神性化身!’
白泽心中一动,想要说些什么,紫衣人毫不留情,另一只手掌捏印,穿越虚空,落在武神的额头之上。
跟‘拼龙图’时期相比,紫衣人借助龙庭神性,已经彻底恢复当年大内第一人的实力,本身就是武神之位,更何况还有神出鬼没的领域‘无’。
大内第一人,同样也是钟吾武道第一人。
掌印点在额头上,温柔如水的拳意在虚空之中游走,隔空拳意是宗师高手的手段,而到了紫衣人这一档次,每一道拳意,都是另一个‘自己’,拥有着完整的神识力量,这种诡异莫测的手段是一代妖皇的拿手把戏,唤作身外化身,心上有八万四千杂念毛羽,根根能变,应物随心。
很快,东荒分身的反扑之力便暗淡下来,每一道上古神纹从中心开裂。
紫衣人这才收了手,眼神冷冷的看着白泽。
白泽咂舌,复又笑道:“是我多心了,没想到总管如此狠心,直接废了老情人的一身本领,除非转世重修,不然怎么也不可能恢复如今的道行,本公子佩服。”
“不过这具东荒化身,不知总管能否割爱?本公子可以用其它宝物跟你交换。”
紫衣人似乎不屑回应,收了东荒化身,身影直接消失在黑暗之中。
“真是个怪人。”
‘轰隆——’
天上雷鸣声再次响起,雨水瓢泼而下,一道道粗大的锁链从云中垂下,将重明儿捆了个结实,并往上收。
重明儿依旧面带笑容,仿佛不是去上法场挨上一刀,而是去参加某场盛筵一般。
“白泽公子,本公一直有一个问题想请教。”
白泽公子抬头,纸扇‘唰’的一下打开,在雨水中摇着纸扇。
“长公主请说,在下知无不言。”
“一代白泽奉帝命,做天下鬼神图鉴一千五百二十种,可哪一种是白泽的本相?”
白泽摇头笑道,“既是本相,又何须作画。”
“一代白泽可不是这般说的。”
“哦?”
“她说,简在帝心。”
白泽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
……
“长公主此去一路不归,”一座宏伟大山上,杀佛口念超度梵音。
“小僧随后便至。”
……
此时,虞老道也抬起了头,看着黑暗的天际,沉默不语。
“亚父,龙庭传召,让所有神王赶赴两界关,去破钳龙锁。”
“不用去,”虞老道的声音虽然没有变化,但是气质却微微有变。
“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干戚缺点头,沉默不语。
过了许久,五道光芒从黑暗中飞出,除了戚笼、皇甫天奇、血麒麟三人外,还多了两道人影。
一个腰挂葫芦的大胖道人,一个貌若天仙的女子。
司马正道、老祖宗。
老祖宗见到虞老道,眼中顿时露出了璀璨的光芒。
“阿爹?”
不过老祖宗凑到对方身上嗅了嗅,又摇了摇头,道:“你不是阿爹。”
然后老祖宗贴在戚笼身上闻了闻,又眉开眼笑。
“乖孙才是真的。”
戚笼看向司马正道,眼中金光一闪,道:“封神事中,司马都督看起来收获不小。”
司马正道不谦虚的道:“的确有所收获。”
在其它几人眼中,司马正道身上套着一圈又一圈神性光环,有风雨雷电、也有三山五岳,足足二三十道。
每一道神性光环中,都暗含着一尊神祇之力。
戚笼转头,目光盯着老祖宗纯粹漆黑的眸子,突然笑道:“玉池夫人不下来聊一聊吗?”
良久没得到回应。
戚笼叹了口气,道:“看来夫人得到封神榜中的那道天帝金光便满足了,可惜了,大劫演化,或许会有更多的天地宝物诞生。”
“那也得有命才能拿,”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虚空中响起。
“也对,”戚笼看向司马正道,“我不在这两年间,关外发生了多少事?”
“若是大事,自然是有的,譬如东荒开裂出一道前所未有的大沟壑,下不知底,又譬如,炼铁手这厮附身他家小子,又莫名其妙的复活了,或是九幽军团出动,真神已近完全控制七府兵力,不过跟这场劫数相比,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司马都督语气中颇有几分沧海桑田之感,曾经他也是野心勃勃的想要仿照道门先贤做封神事,成一番大业,不过劫数的变化已经超出他的预料。
“薛,不,戚将军,你大概不知道,现在关外的活人,大概已经成为半神最大的威胁。”
司马正道苦笑一声,道出了这两年的变化,封神事、三国大战、包括佛、道、魔之争,这些在真正的威胁下,都已经不重要了。
黑暗之前,是纯粹的白昼,当时的关外没有一处不被光芒笼罩,不管你是藏在密闭的房中,还是蒙在被单里,又或是躲在海底山下,通通没有用处。
关外无处不在的煞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白光。
大劫将至,异像纷呈,这本并不算什么,直到一个半神,死于光下。
所谓的劫难,这边开始了。
“……有人检验了尸身,没有任何伤势,又做祭施法,请真神意志下窥,也没窥出什么来,魔、道、佛、武四家的高手扫了一遍,也没有找出死因。”
“或许是寿元将近,神性枯萎而亡,这种情况虽然罕见,但不是没有,直到第二具半神尸体出现,然后是第三具、第四具、第五具,七府中,一个副都督的死亡——”
“整整二十具半神尸体,一场惨烈的国战,双方的死伤也无非如此,这么多高手,就这般死了,而且没有伤势、查不出死因,就算是我们,也夜不能安、昼不能寝,哦,那时候已经只昼不夜了。”
说到这里,司马正道这个金丹巅峰的道门高人,居然流露出一丝恐惧之色来。
“有人在暗中推动大劫力量,”戚笼肯定道,只有大劫的演化,才能杀半神如屠狗。
“是,没错,”司马正道苦笑一声,道:“猜到的人不多,但也不算少,有些背景通天的,甚至请来了真神化身出手,全无用处。”
“真神又不是万能的,祂们若真是什么都能做到,那我们干脆引颈受戮好了,还做什么挣扎,夺什么龙。”血麒麟冷哼一声,道。
“但问题还是解决了,”皇甫天奇插口。
倘若问题没解决,七府的半神应该死绝了,司马正道这种金丹巅峰也绝不例外。
“的确如此,”司马正道叹了口气,道:“穹苍暴雨宗的门徒帮我们找到了原因,是一种妙到巅峰的剑术。”
“这种剑术从人体各大毛孔中刺入,直接杀入泥丸宫,将三魂七魄中的元识点没,死在这种剑术下的半神,肉身无伤、魂魄无伤,神性也没有一点破损,自然查不出死因。”
“穹苍暴雨宗。”
戚笼低声道,柳芙蓉、人道圣剑、照敦煌传人,这么多消息,足够他拼出一个大概出来了。
七府是关外的统治机构,但在表面或者内部,其实都隐隐有一个宗门组织。
问刀楼、赤炼府、古佛一脉、苍甲军、穹苍暴雨宗、恶道宗、护国神教
这七派有的是庞然大物,有的只有一两传人,但是毫无疑问的,这七派都与这方天地,或是与背后的真神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那么在大劫之中,这些势力的选择,便很值得玩味了。
这般念头在戚笼脑中一闪而过,开口道:
“是人道的力量,确切的说,是当年照敦煌的人皇剑吧。”
“没错,的确是人皇剑术,更可怕的是,这种剑术不仅威力恐怖,更像是瘟疫一般能人传人,谁也不知道,刺出这种剑术的,是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或是一个孩童。”
“照灯笼的剑术,果然已经大成了。”戚笼叹道,然后目光灼灼的看向对方,“半神视人为蝼蚁,那么被蝼蚁威胁的滋味恐怕不好受吧,尤其是你们反掌就能杀死这些蝼蚁,这天色变黑,恐怕也有你们的一份功劳吧。”
屠杀、囚禁、断手断脚,一尊半神如果毫无顾忌,在普通人的是世界中,可以引起滔天杀戮。
人被逼急了,什么事干不出来,更何况是神。
人死的越多,天光就越暗,终于,天黑了。
‘恐怕也是照灯笼想要的,借助撕杀、怨气、怒意,重炼人道剑,当年为小民撑腰的照小侠客,如今也成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凶徒了么。’
变成我这种人可没什么意思啊,照老弟。
戚笼知道司马正道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二人的合作关系在封神榜和先天元胎合一后,就宣告结束了,要想再度合作,他必须拿出足够的态度。
“真神们不愿意看到这一幕,龙庭也不愿意在这个关口看到变数;而化解大劫力量,不让大劫力量彻底破坏这方天地,也只有我们这类龙脉之子能做到,我会对上照灯笼,龙脉之子的力量也不惧他的剑术,但是在这之前,我们还得解决一个问题,而且这个问题跟你们道门有关。”
戚笼顿了顿,“恶道宗掌门玄诚子要开三途、五苦之门,我们必须阻止他们。”
三途!五苦!
司马正道闻之色变,做为道门中人,他深切明白这种力量的恐怖,其危险程度不亚于仙家的四九天劫、佛门的天人五衰。
如果说照灯笼的力量,对付的是所有半神。
那么三途五苦一开,最早遭殃的,便是关外得所有道门中人。
司马正道急问道:“你有什么证据?”
《开源图》是不能暴露的,戚笼把目光转向虞老道。
“解释一下吧,老道士,或者说,上界的哪一位道门大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