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那蒙面人如何的言语挑唆试探,壮汉都一言不发。
并非是他涵养好,着实是张不得嘴,一张嘴,血就要喷出来了。
蒙面人也没了兴致,轻笑了一声:“罢了罢了,看在你也会使梨花针的份上,我便留你个全尸。”
话音方落,不见蒙面人有什么剧烈的动作,身形却鬼魅般的一闪,欺到壮汉的跟前。
壮汉眼中陡然寒光一闪,分明已经呈现出濒死状态的他突然又焕发了生机,衣袖狂甩间,又是一片白芒席卷而过。
谁料那蒙面人却只是虚晃一枪,身若翩鸿的在白芒中几个翻转。
白芒中响起一阵“丁零当啷”的清越之声。
那蒙面人已在转瞬之间挪到了谢义永的近前,身上并没有被梨花针伤到半分。
他露出来的那双眼看着谢义永,竟然笑了笑,狠绝的伸手掐住了他的脖颈,手臂缓缓地抬起来,把他吊在了半空中。
谢义永的双手死死的扒着蒙面人的手,用尽了全身的力量,也没能挣脱开。
他被掐的脸色青紫,眼仁突出,渐渐的,手上软弱无力了,双脚扑腾的幅度也小了。
仿佛下一瞬,他就要断了气息了。
壮汉看到这一幕,顿时目眦尽裂,只可惜他已经没有任何趁手的兵器了,仅能凭着一腔孤勇和这血肉之躯博一次了。
他踉跄上前,飞起一脚,踹在了蒙面人掐着谢义永的手臂上。
这一脚看起来重,其实没什么力气,毕竟他身受重伤,已经虚弱不堪了。
但他的脚在碰到蒙面人的手臂的一瞬间,一枚峨眉刺陡然从鞋缝中弹射出来,精准的从手臂的尺泽刺到了少海。
这两处穴位的妙用,这是可以使手臂短暂麻木,失去行动能力,即便功夫再高,也躲不开。
在壮汉踢过来的时候,蒙面人便已经察觉到了他的用意,他躲了一下,但因为要掐着谢义永,竟一时之间没能完全躲开。
这才着了壮汉的道。
他的手臂一下子就麻木了,手控制不住的松开了。
谢义永从高处摔了下来。
壮汉见势不对,转身飞扑上去。
而蒙面人也反应极快,完好的那只手转瞬化掌为拳,重重一拳击打到了壮汉的后腰上。
只听到“咔嚓”一声,壮汉闷哼一声,倏然重重砸在了地上,两腿软踏踏的,竟然站不起来了。
眼看着谢义永就要掉到地上了,虽然积雪很厚,但他从高处摔下来,必定也还是会伤得不轻。
壮汉用双手撑着地面,毫无形象的就地一滚,硬生生的用自己的伤痕累累的半残之身接下了谢义永。
肉墩墩的谢义永扎扎实实的砸在了壮汉伤痕累累的胸口上。
砸的他胸口一闷,气息一滞,“嗷”的一嗓子叫出了声,若非定力好,他这会儿就已经晕过去了。
不过醒虽然还醒着,但也真的只剩下不良于行的半条命了。
让壮汉伤上加伤的罪魁祸首谢义永俨然已经摔傻了,呆呆的坐在壮汉的胸口,一动不动。
蒙面人不怒反笑,伸长了手臂去抓谢义永。
他领的是杀掉谢义永的命令,一路追杀下来,十二皇子身边区区二十几名护卫,竟然能护着此人几次死里逃生,令他带出来的精锐几乎损失殆尽,他又气又怒,竟然起了逗弄之心,反正最终都是要死的,他倒要看看,这天潢贵胄的命到底有多硬!
“咻”的一声,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寒光森森,直逼蒙面人伸出去的那只手。
蒙面人反应极快,手往旁边微错一分,便避开了犀利的羽箭。
“刺啦”一声,羽箭穿透了蒙面人的衣袖,带着一截破碎的黑布钉在了远处的积雪里。
蒙面人转头,阴沉的盯着穿风拂雪疾驰而来的两个人,诧异的眯了眯眼,心中咯噔一下。
韩长暮一马当先,射出那一箭后,便疾驰到了近前。
姚杳对上那蒙面人的双眼,恍惚了一下,隐约觉得有些眼熟,那黑布蒙起来的脸似乎是她熟识之人。
她来不及多想,抬手一扬,两痕冷飕飕的寒光从袖中激射而出,一痕冲着蒙面人的眉心,一痕冲着蒙面人的脖颈,发出铮铮的肃杀声。
蒙面人眉心一跳,他是知道这寒光的厉害的,赶忙躲开了,不敢让这寒光近身。
见此情景,姚杳心里的狐疑更重了,这人定然不是头一回见她的无影丝,故而才会如临大敌,一看到便躲闪了。
可是,她从来都十分谨慎,更是从未在此人面前用过无影丝。
这个人,从前就认识她!
认定了这一点,姚杳心神振奋,两道半透明的软丝呼啸而去,犀利无比。
蒙面人满口苦涩,暗暗叫苦,这趟差事怎么把这位祖宗给引来了,太晦气了!
他说是这队人的头领,可着实不是眼前之人的对手,更不是那无影丝的对手。
他手忙脚乱的左躲右闪,根本没有余力再去抓谢义永了。
借此机会,韩长暮一把抓过谢义永,将他护在怀中,调转马头往回疾驰。
“侍,侍卫长,韩司使,还有侍卫长!”谢义永从惊魂未定中回过神来,大喊大叫起来。
韩长暮看了眼半死不活的壮汉,又看了眼疲于奔命的蒙面人,总算是轻松了下来:“殿下放心,不会有事的。”
蒙面人也看清楚了眼下的形势,凭他一个人孤军和无影丝缠斗,只怕唯有被大卸八块儿的下场了。
大卸八块儿是不行的,差事没办好,顶多挨顿板子鞭子,大卸八块儿是万万不行的!
他定了定心思,虚晃一招,掉头便跑,快的如同一道疾风。
那两道半透明的软丝缠了个空,姚杳看了个目瞪口呆。
就没见过逃命逃得这么顺势而为的!
她的目光闪了闪,若有所思起来。
不过,这副做派,倒真的让她想起一个人来。
那人逃的飞快,转瞬之间只剩下一个小黑点儿了。
既然追不上了,韩长暮翻身下马,顺手将谢义永放到马下。
姚杳则催马赶到前头那一片狼藉血色旁,仔细查验起来。
“侍卫长,侍卫长,韩司使来救咱们了,你,你快醒醒,快醒醒啊。”谢义永突遭一场巨变,这会儿平静下来,看到悬在生死一线间的壮汉,头一回哭的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韩长暮简直没眼睛看,堂堂一个皇子,哭成这样,丢不丢面子且不说,起码担不起大事!
至于那侍卫长,看起来伤势重了些,但现下也没有救治的条件,先带回去再说吧。
他疾步走到那一滩血泊旁,蹲下身来问道:“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姚杳用长剑将蒙面人脸上的黑布都挑了开,露出一张张陌生的脸,果然不出她所料,一个认识的都没有。
大部分的蒙面人都气息全无了,尚有那么一两个的能喘气儿的,也躺在积雪里,哼哼唧唧个不停,别说是奋起伤人了,连下颌都被姚杳给卸了。
“没有认识的。”姚杳摇头,目光在仅剩的几个活口脸上打了个转:“大人,这几个人要带回去吧?”
韩长暮想了想,抬手放出一枚响箭。
“咻”的一声,鲜红的光芒在灰蒙蒙的天际炸开,照亮了已经暗沉下来的天色。
谢义永被骤然而来的响声吓了一跳,也顾不得哭了,连滚带爬的跑到韩长暮身旁,抹了把眼泪,抽抽搭搭的开了口:“韩司使,咱们,还不走吗?侍卫长,撑不住了。”
韩长暮远远的看了一眼,恭敬中透着些许敷衍:“殿下,这些蒙面人都是人证,须得带回去,微臣人手不足,刚放了响箭,约莫半个时辰人就过来了。”看書菈
谢义永苦着脸去看壮汉,眼泪又落了下来。
雪纷纷扬扬的,越下越大了,壮汉大半个身子都被埋在了积雪里,再这样下去,人不是受伤而亡的,而是活活冻死的。
姚杳看的于心不忍,将仅剩的几个活口绑了个结结实实,又动手扒了几个气息全无的蒙面人的衣裳,往雪地里垫了厚厚一层,又将壮汉挪上去,上头又盖了几件衣裳,最后抖开一张油布盖上,以隔绝冰雪。
壮汉虽然无法行动,但神志尚且清楚,痛的直抽冷气:“多谢,姑娘。”
姚杳不以为意的摆摆手,目光落在壮汉的两条腿上,心下有几分唏嘘。
此人能护着谢义永从追杀中几度逃生,支撑到他们赶来,必然功夫不凡,就此残了,着实可惜。
可是,他的伤在腰上,她也束手无策。
“侍卫长这伤,回去得好好瞧瞧。”姚杳唏嘘开口。
“是,多谢姑娘援手。”壮汉有气无力的点点头,他从未见过姚杳,也不知她的身份来历,但看她方才出手相助时的利落劲儿,也绝非寻常人。
能跟内卫司司使大人一起来的,能是什么善茬?
谢义永已经止住了抽泣,看着壮汉道:“侍卫长,你放心,我,我一定请韩医令来给你看伤。”
壮汉动了动嘴,实在是说不出什么谢恩的话来。
他落到这步田地,不都得拜这个没脑子还独断专行的十二皇子所赐吗,还谢恩,他没有怒骂就是能忍了。
韩长暮看壮汉脸色不对,也猜到此事中另有内情,解下斗篷给谢义永裹上,淡淡的望向壮汉,一叠声的发问:“今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你们怎么会走到这里来了,这早不是猎场的范围了,你们一行足有二十余名护卫,怎么就剩你一个了?”
这一句接一句的,句句诘问都是威压,把壮汉逼的,满心的怨怼都化作了惊惧。
壮汉唇角嗫嚅,半晌说不出话来。
是了,他没拦住十二皇子,没有护住十二皇子,这一身伤算什么,事情告到顺妃面前,他还有没有命也未可知。
“是我,是我固执,不知世事凶险,上了别人的当!”谢义永裹着带着韩长暮体温的斗篷,总算是暖和过来了,陡然大声开口:“跟,跟侍卫长无关。”
韩长暮并不认同此话,盯着壮汉轻描淡写的开口:“此人身为殿下的侍卫长,令殿下置身险地,便是他的失职!殿下不必为他开脱。”
“......”壮汉一脸悻悻。
姚杳啧啧两声,这刀子嘴刀子心的司使大人哟,明明是怕十二皇子开脱的多了,壮汉反倒丢了性命,可说出来的话,怎么那么像狼心狗肺呢。
“说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韩长暮神情淡漠,一张嘴,呵出淡白的薄雾,在冰天雪地里凝结成了点点碎冰。
“就是,冰湖,冰湖上出现了白鹿。”壮汉哆哆嗦嗦的开口,将事情的始末一一说了个清楚。
听了壮汉的话,韩长暮和姚杳对视了一眼。
他隐约觉得此事有些不对劲,怪异的很,可一时半刻却又说不清楚到底何处怪异,看来只能等审了那些蒙面人,才能有个结果了。
玉华山的阴面终年不见天日,天黑的也比别处要快上几分,明明刚过申正时分,天边就已经有大片大片的墨云翻滚,暗色吞噬了灰蒙蒙的光亮。
天色向晚,寒风狂卷,鹅毛大雪无休无止,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只能听到到簌簌的落雪声,目光却无法穿透扯絮般的雪片,望到更远的地方去。
静谧的天地间一片苍茫。
突然,一阵凌乱的“哒哒哒”声打破了这种死寂苍茫。
四人受了惊吓一般齐齐望过去。
韩长暮反应极快,翻身上马,一把将谢义永揪过来按在身前,抽出长剑,目光警惕的盯着茫茫飞雪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