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方落,韩长暮却像是想起什么来,突然变了脸色,一连串的失声问道:“你和王显,认识多久了,他人可靠吗?”
姚杳神情一凛,越想心越沉的厉害,也有些无法镇定的喃喃道:“卑职,是,是跟王显认识了许多年,不过也是市井中的交情,他知道卑职是京兆府的参军,卑职却不知道他是内卫司的暗桩,但是,”她想了又想,王显那敦厚老实的模样在心中挥之不去,她定了定神,言辞笃定:“卑职还是觉得,王显是可靠的。”
韩长暮淡淡的嗯了一声,已经恢复了平静,方才他是关心则乱,即便王显真的有问题,可是有冷临江在,也不会让王显得逞的。
正说着这件事,赵浮生带着水匪赶了过来,二人只好按下此事不提,齐齐转头看着气喘吁吁的赵浮生。
赵浮生深刻的意识到了自己和韩长暮二人身手的差距,屋檐底下做人,不得不低头矮身,讪笑两声:“司使大人和,和小师姑在说什么?”
姚杳瞥了赵浮生一眼,皮笑肉不笑道:“差辈儿了啊,你爹叫我小师姑,你得叫我师姑祖。”
赵浮生哽的险些背过气去,磨了磨牙:“司使大人,不知那矿道的洞口在何处?”
“前面。”韩长暮没有多看赵浮生,言简意赅的吐出两个字,自顾自的负手前行。
赵浮生苦笑了一声,也跟了上去。
黑蒙蒙里,他惊诧的发现,这个地方的草木比方才走过的地方稀疏的多,草凋木疏,反倒是大大小小的巨石越来越多。
他且走且看,这些巨石多半都有人工开凿的痕迹,大小不一的石头上,隐约露出一星半点黑色的纹路。
他伸手细细的摸了摸,心头一跳。
他原以为韩长暮说什么此地有密道,只是托词而已,可没想到还真的有,而且不是一般的密道,而是挖掘铁矿石留下的矿道。
青云寨经营了数十年,竟然没有发现这里有这么大一片铁矿山,他看这一堆堆开采出来的废石,满心唏嘘,真是太可惜了,这山里的矿石早就被挖光了。
他站在远处,环顾四周,这里虽然离青云寨十分的远,但还算是青云寨的范围之内,平时水匪们巡山,也会三不五时的巡到这里,他可惜的直叹气,怎么就没发现这座矿山,怎么就会任由这里被别人据为己有了呢。
就在赵浮生远眺之时,韩长暮已经走到乱石的深处。
道路变得格外嶙峋难行,一丛丛低矮的深色灌木贴着山石生长。
四处没有一星半点的亮光,黝黑难辨,全靠自己的双眼视物,一个不小心,就会踩落一块碎石,哗啦啦的响个不停。
韩长暮停了下来,看到赵浮生审视完了四周,疾步走到近前,挑眉淡淡道:“赵公子,矿道的入口就在这一片,让你的人到处找一找,一边找,一边清理掉路上的石头,让后头的人好走一些。”
赵浮生磨了磨牙,脸上满是不
服气,耐着性子答应了一声,吩咐水匪们四处寻找起来。
这个地方是个极大的斜坡,可以站的下数百人,而斜坡的两边是深陷下去的坑洞,洞底布满了大小不一的石头和低矮的灌木丛。
水匪们都不敢燃灯,幸而他们这些人在深幽的夜色中走了大半夜,双眼早已经适应了黑暗,倒是比起初看的清楚些了,摸索着在斜坡上寻找,更有人跳下坑洞寻找。
斜坡上倒还好一些,灌木丛生长的稀疏低矮,比较好搜寻,可坡地碎石多,灌木丛茂密,长得足有半人多高,人从灌木中走过,衣裳被划破了不算什么,要紧的是腿上胳膊上都划的满是血口子,一阵一阵的痛。
可生死一线间,没有谁去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困难,搜寻的更加卖力了。
不过片刻的功夫,便有水匪欣喜若狂的大喊了一声:“大公子,这里有个洞!”
赵浮生大喜过望,狂奔过去,不查之下,被石头绊了个踉跄,踢得碎石乱飞。
两个水匪站在斜坡下,两双血痕斑斑的手扒开茂密丛生的灌木和堆砌在地上的乱石,在斜坡靠下,与深坑相连的地方,果然露出一个巨大的洞口。
韩长暮看着那个洞口,比自己此前脱身的矿道洞口,要大上许多,足足可以容得下十几个人同时进入。
微微朝下倾斜的洞口是人工开凿的,虽然经历了风雨侵蚀,但是刀劈斧砍的痕迹还是清晰可见的,洞口里头深不见底,一股股潮湿的水气涌了出来。
赵浮生看的两眼发直,一个劲儿啧舌,后悔的心肝肺都在打颤,肠子都要悔青了,能挖出这么大一个矿洞,这里头得有多少铁矿石啊,可以打造多少兵器出来啊。
他万般可惜的叹了口气,不对,他们青云寨又不打算造反,要那么多兵器干什么,不当吃也不当喝的。
他稍稍驱散了心里那点遗憾,低声问韩长暮:“司使大人,是这里吧?”
韩长暮点燃了一个火把,火光微弱,照的不远,堪堪照亮了洞口,半个身子探进洞口,仔细查看了一番。
洞口里头也满是人工开凿的痕迹,石壁上露出来的黑色纹路越来越密集,那一丛丛湿漉漉的苔藓都难以彻底掩盖。
洞口处布满了凌乱的足印,深深浅浅的,看起来正是两个人的足印。
直到此时,韩长暮才算真正松下一口气,他虽然语气笃定,盗挖的矿洞不远处就一定是主矿道,但是在没有看到这主矿道之前,谁也无法说这个判断是一定准确的。
现在看来,他的判断没有错,这里就是主矿道,就是李胜二人脱身的那处矿道,但是他也十分清楚,李胜绝不会把这个矿道好端端的留在这,一定会一边走一边制造些障碍的。
他不动声色的点点头:“是这里,里头格外难走,让一部分人先下去清理。”
赵浮生犹豫了片刻:“是,可是,下头情况不明,这个,”他欲言又止,态度却
摆的十分鲜明,即便走到了这里,他也并未全然相信韩长暮,他做不到以性命相托。
韩长暮掀了下眼皮儿,哼笑一声,声音冷然而不屑:“赵公子的意思是,让本官带着你的人先下去探路吗?”
赵浮生有点心虚,但梗着脖颈抬眼,寸步不让的和韩长暮对视着,这是性命攸关的事,那么多弟兄们的命,他不能让,也无处可让。
姚杳在旁边急得直跺脚,后头有多少硝石筒,炸了会是个什么后果,这些人心里没数啊,还有功夫在这大眼瞪小眼。
他们不怕死,她可怕的要命。
她咬了咬牙,无奈的上前一步,为了自己的小命儿,勉强揽下探路的活儿:“大人,卑职带着人先下去开路吧。”
韩长暮慢慢的看了姚杳一眼,除了这个办法和姚杳这个人,也确实没有旁的更好的法子和更适合的人选了,但他格外慎重,手抬了抬,最终还是落下:“你,万事小心。”
姚杳听到了韩长暮话音中的轻颤,不觉一愣,转瞬飒然笑道:“大人放心,卑职还等着回去拿赏银呢。”
韩长暮亦是笑道:“此事告一段落后,本官定然给姚参军请赏。”
听到这话,赵浮生神情微动,原来这个在青云寨坑蒙拐骗了一大溜的姑娘是个参军,不过,内卫司里有参军这个官职吗?参军这个官儿是几品来着?月俸多少来着?
他的心思浮动起来,一个姑娘都能在内卫司做参军,那他若肯好好效力,凭他的本事,假以时日,他岂不是能做到少使?
想着这些,他不禁笑了起来,这一辈子若是能吃上一口官饭,就是死也值得了。
韩长暮扫到了赵浮生唇角的笑意,莫名其妙的愣了一下,淡声问道:“赵公子,你挑的人呢?”
赵浮生这才猛然回过神来,急忙点了数十个身强体壮,力大如牛的男子出来,在洞口集结整齐。
姚杳此时也穿戴整齐了,头上戴着一个造型颇为奇异的帽子,看着像是铁质的,微微闪着寒光,格外的结实。
她在帽檐儿上摸了一下,不知道扣动了什么机关,帽子前头正中那个圆形的凹槽里,噗的一声,亮起一盏烛火来。
众人不禁啧啧称奇,一阵惊呼。
赵浮生更是耐不住好奇,问了一句:“那个,师姑祖,这是甚么东西?”
姚杳懒得跟赵浮生解释什么,转头看着众多水匪,淡声道:“这山洞里极黑,我这灯盏燃不了多久,光也很微弱,你们要跟紧一些,速度快一些。”
说着,她率先钻进矿洞,洞里一片漆黑,头顶帽子上的微弱灯火照亮了前方半步的范围,她审视了一圈儿,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缺德,在前头堆满了石头,原本可以容纳十几个人同时出入的矿道,被挤得只能容两个人爬进爬出了。
她扒了扒这些高高堆砌起来的石头,这么多,凭她一个人一双手,硝石筒开炸了,她都扒不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