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杳一阵茫然,是这人说错了还是她听错了,这人是别人冒充的吧。
突然会开玩笑的韩长暮就如同是冬天里扇凉风的蒲扇,夏天里烤死人的火炉,怎么看怎么有病。
她抿了抿唇,不露声色的加快步子,往前走了几步,跟不正常的韩长暮拉开一段距离,心虚的落荒而逃。
走到前面,深深的夜色少了些阻隔,她这才留意到谢孟夏竟然寸步不离的跟着大丫,眼周上的一圈儿青紫看起来有些狰狞,被打肿的脸笑的有些诡异,但胜在赤诚而温和,让人生不出多少惧怕之心来。
他全然不知道脸皮为何物,喋喋不休的对大丫说着什么,一开口就根本停不下来,越说越开心,丝毫不觉自己现下正置身于险地之中,说到兴起,还手舞足蹈的,哪有半点儿世家贵公子的金贵。
大丫自幼便长在乡野之中,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从小到大就这么大丫大丫的浑叫着,大了之后便在茶棚中迎来送往,打发过不少登徒浪子,也练就了大方爽利的性子。
可面对谢孟夏这样一本正经的没脸没皮的男子,她生出一股重重的无力感,甩不掉走不脱,这就是块狗皮膏药啊,沾上就甩不掉。
姚杳捂了捂脸,简直没眼看,幸亏他这个太子被废了,不然这要是登上大位了,不知道得干出多少天怒人怨的事来,她浅浅的透了口气,快走几步,想要过去给大丫解个围。
“别叫那丫头了,她跟殿下熟悉了,以后能少不少麻烦。”韩长暮看出了姚杳的用意,大步走上前拦了一步,低低长叹了一声。
“......”姚杳无语,语焉不详的嘀咕了一句什么,复又浅浅的叹了口气。
韩长暮说的还是很对的,出了这样的事,大丫家里的那个茶棚定是做不成了,以后还得在京里谋个生计,的确是背靠着汉王这棵大树好乘凉一些。
夜色深沉,雾气四起,不知不觉间,众人已经翻过了山梁,钻进了一片看不到尽头的密林中。
凝重的气氛在人群中弥漫开来,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极力将脚步压得轻微,但成千上百个沙沙沙的脚步声汇聚起来,还是呈现出潮涌起伏般波澜壮阔的动静。
密林无风自动,惊起一群沉睡已久的宿鸟,扑簌簌的冲天狂飞,撞上树冠,震落无数树叶,把众人也吓得一阵喧哗。
“都他娘的吵什么吵,没见过鸟啊!这么大声,是想把外人引过来,再扔一堆硝石筒吗!!”赵应荣站在最后头,气急败坏的厉声大喝。
他是个粗人,粗声大嗓的一声暴喝传遍了密林,这下子彻底把盘旋在密林上空的鸟雀吓得飞远了,再也不敢落下来了。
水匪们仓促逃出青云寨,虽然并不十分清楚其中详情,但在寨子里挖出来的硝石筒却是货真价实的,这玩意儿可比刀剑杀伤力要大得多,再如何没心没肺胆大的人看到堆积如山的硝石筒
,也知道青云寨是惹了惹不得的人,灭门之祸就在眼前了。
那还不赶紧跑,等着被炸成末末吗?
听到赵应荣喊了这么一嗓子后,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别说脚步声了,就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了。
若有人都把呼吸压得若有似无,飞快的往前走,似乎连喘气儿都成了催命符,只要不被憋死,就能不喘气就不喘气。
韩长暮走在队伍的最后头,看似漫不经心的走着,其实眼帘低垂,始终在警惕的打量着四周。
赵应荣和李长明带着他们走的这条路,正是韩长暮从矿道出来后,遇见顾辰他们的那条路。
他心里暗暗称奇,不知道李胜他们是用了什么法子,竟然避开了赵应荣和李长明的眼线,找到并挖开了这么大一座铁矿山,还悄无声息的把矿石都送下了山。
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方,他算了算时间,约莫再走上一刻,就到他和王显脱身的那条矿道的洞口了。
他略一思忖,心头一动,有个念头抑制不住的冒了出来。
姚杳望着黑漆漆的山林,静了片刻,突然停下了脚步,压低了声音:“大人,你方才说上山的时候遇上了李胜,可这山寨里的人都走空了,他也没有出现,方才青云寨里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他不可能不知道羽林军的打算吧,莫非,他不怕硝石筒?或者说,他有什么别的打算?”
韩长暮眉心一跳,微微蹙眉,笑的神鬼莫测,故弄玄虚的想让人揍他:“或许他藏在什么地方,正看着我们呢。”
这话说的姚杳心里一寒,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来回摸了摸了,未知的暗处里藏着个未知的危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爆了,这太可怕了,她赶忙打断了韩长暮的话:“行了,大人别说了,怪瘆得慌的。”
韩长暮挑眉,面无表情的奚落一语:“你这是干了什么亏心事儿,居然会怕李胜?”
“......”姚杳磨了磨牙,开玩笑,她能对李胜做什么亏心事儿,不就是对他下过毒手,又没始乱终弃过。
韩长暮嗤的低笑一声,抬起头极目望去,目及之处皆是水匪,看起来很是壮观。
人多有人多的好处,打起架来,再高的功夫也一人难敌众手,但在逃命的时候,人多就只有人多的坏处了。
人太多了,乌泱泱成百上千的水匪们没有章法没有秩序,拖拖拉拉的在山里走了两刻,却依旧没有走出青云寨所在的这片山头,至于留下盗挖铁矿石矿道的山脉更是连影儿都没有看到,行进的速度实在差强人意。
照这个速度走下去,只怕还没走出多远,就被炸的粉身碎骨了。
姚杳也看出了问题,脸色沉了沉,忧心忡忡的望着在山间龟速蜿蜒的人群:“大人,这么多人走的也太慢了,照这个速度,硝石筒一响,咱们都得被活埋喽。”
韩长暮沉郁点头:“是太慢了些,子正之前要
走到那处废弃的矿山,才算安全了。”
“矿山,此地当真有矿山吗?”姚杳诧异低呼一声,扑哧笑了起来:“卑职还以为大人只是在借机拖延,矿山只是大人编出来的托词呢,看来是卑职小人之心了。”
韩长暮嘁了一声,他当然清楚姚杳在想什么,方才在青云寨中,形势危急,面对人多势众的水匪,仅凭他和姚杳这几个人,实在没有办法将谢孟夏安全无虞的带出去,才会无可奈何的选择将羽林军围攻一事和盘托出,给青云寨的水匪一个错觉,他和他们其实是绑在同一条船上的。
但现在,他们既然已经顺利离开了青云寨,就实在没有必要和这些人绑在一起,同生共死了。
他狠了狠心,朝姚杳附耳低语道:“去把王显叫过来。”
姚杳应了一声,低下身子,躲开众人的视线,身形一转,默然无声的在林中穿行。
韩长暮看了一眼姚杳远去的背影,低垂眼帘,在心底暗自盘算后头的事情。
他正在思量之时,赵浮生也显然看出了问题,跟赵应荣附耳低语几句,急匆匆的跑到后头,此时的他对韩长暮的态度已经大为改观,十分恭敬客气的行了个礼:“大人,这赶路的速度实在太慢了,不知大人有没有什么好的法子?”
韩长暮上下巡弋了赵浮生一番,指着漫山遍野混乱的土匪,淡薄的反问了一句:“这些都是你们的人,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赵浮生哽了一下,强按下想要暴跳起来的怒火,尽量心平气和的笑了笑:“大人,小人明白大人的意思,当时大人将危机和盘托出,并非是对青云寨上下有怜悯之心,而是事急从权,大人既要离开青云寨,又不愿意受到无谓的伤亡,而现在大人已经顺利走出了山寨,就无需和青云寨众人绑在一起了,但是大人也需明白,青云寨这么多人,若弹压不住一起乱了起来,势必会引来羽林军的注意,到那时,大人想要顺顺利利的全身而退,只怕也是痴心妄想了。”他微微一顿,话中的威胁之意更甚:“更何况,”他慢慢凑近韩长暮,低语道:“羽林军只怕不单单想毁了青云寨,更想毁了汉王殿下吧。”
韩长暮早有了成算,虽然被赵浮生看出了用意,但心中没有任何波澜,只是脸上还是佯装出被戳破心事的恼羞成怒,目光冷厉的在赵浮生的脸上打了个转,几欲将揣着皮笑肉不笑的那张脸剜个血洞出来,半晌才瞪着眼,错着牙道:“你威胁我!”
“不敢,小人岂敢。”赵浮生心头一动,他方才赌这一把,还真是赌对了,羽林军果然是另有所图的,他话说的卑微,但整个人的气势实在跟卑微沾不上边,深邃的眼仁儿微微一动,便是机敏灵活的谋划。
看到赵浮生这副模样,韩长暮怒极反笑,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把气急败坏展现的淋漓尽致:“此事,你说了不算,去把赵应荣和李长明叫过来,本官要与他们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