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姚杳,唇角微挑,时时蕴着灿烂笑颜,可那笑容丝毫不达眼底,一双杏眸恍若严冬未化的冰,寒意逼人,透着无尽的冷薄疏离。
她总是这样,对谁都是亲善和气笑语晏晏,好话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扔,可相处久了才知道,她骨子里其实最是冷淡桀骜,不讲规矩,更不与人交心。
想到这些,他心里突然生出淡淡的戾气,想要征服,收服,让她顺从,这念头一起,便如狂狼般席卷,但面上却没露分毫,又淡淡望了姚杳一瞬,便神情如常的挪开了目光。
是刺猬,那就拔光她的刺。
有反骨,那便剔了她的反骨。
有了这么一遭,气氛陡然有些尴尬,不过冷临江是个惯会活跃气氛的,插科打诨几句,便也就过去了。
看着韩长暮背着手走到不远处,跟搜查火场废墟的内卫说着什么,冷临江悄悄的摸了块胡麻饼,塞到姚杳手里,干干笑道:“阿杳,来,忙了一晚上了,吃口饼垫垫。”
姚杳也确实是又饿又累,芝麻的焦香直往鼻孔里钻,淡淡瞥了冷临江一眼,接过胡麻饼狠狠咬了一口。
冷临江嘿嘿一笑:“那个,我真没恶意,久朝也真是个好人,你果真,想学圣人,坐怀不乱?”
“你还胡说!”姚杳气急败坏,举着饼就要砸过去。
冷临江赶紧躲开:“我错了,错了,错了,再也不胡说八道了。”
姚杳抿唇,咬紧了后槽牙,低声威胁道:“冷临江我告诉你,我对他没心思也没关系,从前没有,现在没有,过去更没有,你再胡乱把我跟他攀扯在一起,我就跟你割袍断义!!”
“轰隆”一声,冷临江就跟遭了雷劈似的,惊愕的一动不动,半晌才一叠声的保证:“你放心,我若再乱说话,就让我烂了舌头。”
别逗了,阿杳要跟他割袍断义,那他只能对不起久朝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下到井底的内卫,陆陆续续上来了,个个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的,其中一名校尉行礼道:“少使大人,地下有发现。”
韩长暮顿时双眼一亮,疾步走过来,沉声道:“说。”
校尉沉了沉心思,缓声道:“地下大多数的密道都是不通的,用来掩人耳目,唯有几条密道修建有铁闸门,另有一条密道布有机关,内卫们正在拆除机关。”
韩长暮心中一凛,脸上仍旧面无表情,微微颔首:“前头带路,下去看看。”
一行人又窸窸窣窣的下了井,先去了那几个修建了铁阀门的密道。
这几条密道同样狭长至极,凹凸不平的石壁上,有内卫留下的标记。
攀爬到了尽头,地方倒是空旷了些,人可以站立起来了,入目便是一壁一人多高的铸铁闸门。
那铸铁阀门不知有多少年了,表面生了斑斑锈迹,就像是在黑漆漆的素面门扇上镌刻了暗红色的花纹。
这扇铸铁闸门是一整块铁板,与上下左右的石壁镶嵌的更是严丝合缝,像极了直接将铁水浇灌于此所制,就连布满石壁的青碧色苔藓
,都没有出现在铸铁闸门和石壁相连的缝隙处。
铸铁闸门上没有锁,也没有可以下手打开的地方。
冷临江在门前愣了一瞬,咋舌道:“这玩意儿,得用炸药炸开吧。”
姚杳背着手望着光秃秃的铸铁闸门,一本正经的点头:“这种功劳肯定得留给你,你来炸。”
冷临江皱皱眉头,怎么听怎么觉得姚杳这是再给他挖坑,他挑眉,正要说话,就听到韩长暮轻咳了一声。
韩长暮弹了弹手指,慢条斯理道:“你慢慢炸,我们先出去了。”
冷临江终于明白过来了,用炸药炸闸门,闸门是炸开了,可这密道也得炸塌了,他定然是跑不出去的。
他嘁了一声,不恼不怒,反倒拍了拍韩长暮的肩头,不怀好意的笑了:“久朝,你学坏了。”
韩长暮尴尬极了,轻咳了一声,走到铸铁闸门前,伸手来回触摸。
这扇闸门的确是一整块铁板所制,摸上去光秃秃的寒凉入骨,虽然有一些细微的凹凸不平之处,但并没有可以撬动的缝隙。
密道里很静,没有人说话,都在仔细查找可以打开铸铁闸门的机关。
绰约的火光映照在闸门上,点点寒铁冷光闪动着,恍若漫天寒星。
众人将石壁和闸门一寸寸仔细探查一番,出人意料的竟是一无所获。
韩长暮顿时沉了脸色。
在这种地方挖了如此多密道,还煞费心机的铸了这等水火不浸的铸铁闸门,绝对不是当一块死物铁板留着看的,必定有此物的用处,必定有打开的法子。
他的手搁在闸门上,那股子寒意沿着手指手心,攀援到了手臂上,寒意透骨。
有个念头,在他的心上一闪而过。
他侧着脸,紧紧贴在了铸铁闸门上。
片刻之后,他的脸色微微一变,朝姚杳招了招手:“你过来听听,这是什么声音。”
姚杳赶忙过去,贴在铸铁闸门上侧耳倾听,越听神色越是古怪。
冷临江也收起了嬉笑的神情,同样趴在门上听了起来。
一阵阵极轻微的哗啦啦的声音在闸门后头响起来。
像是涓涓细流在不见天日的地下流淌而过。
又像是惊鸟展翅飞去,风摇叶动,滴落下无数冰凉的夜露。
静了片刻,三个人一起直起身子,古怪的对视了一眼。
冷临江皱着眉率先开口:“这是,小孩儿撒尿?”
姚杳扑哧一下笑出了声,笑的直不起腰来:“这得多少小孩儿撒尿,才能有这么大的水流声!!”
韩长暮尴尬极了,一点红晕沿着耳畔渗出来,能把这种私密事都说着如此直白,也只有眼前这两个人能做得到了。
他握拳抵唇又轻咳了一声,沉声道:“这道铸铁闸门外头一定有水,这是毋庸置疑的,只是水有多深,水流有多大,究竟是从何处来的水,却是不得而知,现下没有任何准备,也不好贸然打开闸门,我的意思是,安排内卫驻守,待准备万全之后,再行打开
言罢,他转头望向姚杳。
姚杳挑眉,笑道:“一切都听少使大人的吩咐。”
韩长暮抿了下唇,一叠声的吩咐了下去,随即带着人直奔其他几道同样铸有闸门的密道。
不出意料的,那几扇铸铁闸门皆是一模一样的,也同样没有发现打开闸门的机关。
事情到了这一步,韩长暮反倒不着急了,同时出现了这么几扇铸铁闸门,自然是事出诡异的,既然这几扇门是有用的,那么守株待兔,总能抓到一两个有用之人。
众人退回到入口,韩长暮命人拿来了纸笔,凭借记忆画下了这几道铸有闸门的密道方位。
他随后问道:“那一条布有机关的密道在何处。”
那名校尉指着偏东的一条黝黑甬道,躬身道:“在这边。”
说着,他举着灯火,率先钻进了甬道中。
潮湿的气息扑面而至,青碧色的苔藓在石壁上连绵不绝的浮现,褐黄色的石壁竟然被点染成了一片苍翠。
一进入甬道,韩长暮就察觉到了异样,这条甬道显然跟别的甬道不太一样,似乎更加潮湿。
他跟在校尉身后,沉声问道:“前头留了多少人拆除机关。”
校尉恭敬回道:“一共留了六名内卫。”
一行十几人默然无声的向前爬行,身上的衣裳早已被粗糙石壁磨烂了,潮湿的水气浸透了破破烂烂的衣裳,侵入身体,冰冷的刺骨。
不知爬了多久,手上的灯盏只能照亮身下一小块地方,目及之处皆是暗沉沉的石壁,轻悠悠的水滴声,一滴一滴的打破寂静。
前头突然传来嘈杂的人语声,幽深的甬道骤然亮了几分。
在前头引路的校尉松了口气,隐含喜色道:“大人,就在前面了。”
这一行人顿时加快了爬行的速度。
离亮光越来越近,甬道也渐渐变得宽敞起来了。
从起初的爬行慢慢可以弓着身子前行,最后终于可以直起腰大步向前了。
前头破除机关的内卫听到动静,齐齐回头,看到韩长暮一行人走过来,急忙行礼道:“少使大人。”
韩长暮点头道:“如何了?”
其中一名内卫上前一步,指着空荡荡的前方道:“大人,属下等无能,还未能找到机关的消息室,但是要前面的密室,必要通过这道机关。”
韩长暮凝眸望了良久。
前方那条路并不十分长,尽头伫立着两扇紧闭的铁门,门上压了一把大锁,只是水雾茫茫缭绕不绝,看不清楚铁门和门锁的模样。
通往铁门的路上看起来空空荡荡的,但没有人敢轻易向前,毕竟那条路上落满了箭矢,石壁上飞溅了零星的血迹,早已干涸发黑,看起来有年头了。
韩长暮的双眸眯了眯,沉声问道:“除了箭矢,可还有旁的机关。”
内卫低头道:“卑职等还未来得及触发机关。”
韩长暮淡淡瞥了那内卫一眼,朝后面招手道:“姚参军,你来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