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浪进屋,将两瓶牛栏山放在桌上。
“爸,今天咱俩喝一杯。”
崔父从嗓子里发出沉闷的“嗯”,折好报纸进厨房拿了两个酒盅。
一家人围桌而坐,闷声吃着饭。
谁也不说第一句话。
崔浪往姚女士的碗里夹了一个鸡腿,“妈,咱家最辛苦的就是你了,我和我爸都是死脑经……”
姚女士抓着儿子晒得发红脱皮的手臂,心头一揪。
“真是作孽啊~”
崔浪想抽回手臂,姚女士却抓的更牢了,从药箱中拿出膏药小心涂抹。
“小浪啊,这几天看你早出晚归的,我和你爸已经觉得不对劲的。”
“也猜到你可能被研究所刷下来了,这几天怕是出去找工作不敢告诉我们。”
“你不和我们说是怕我们担心。”
“也怪我们平时对你期望太高了……”
姚女士别过头,看了一眼崔父。
崔父仰头一倒,一口闷掉杯中的酒,酒精迅速流进喉咙,辣得他皱紧了眉头。
眼睛也因受不了酒精的刺激,蒙上了一层水雾。
“你想干点别的可以!”
“但起码……起码不能把你学了这么多年的知识都丢掉!”
崔父说完,又倒满了杯中酒,一下倒入口中。
崔浪将酒杯举起,想和崔父碰杯,却未得到回应。
“爸妈,也许是我任性了,但我读书考研这一路走来。”
“不是只是为了进一个大单位,找一份好工作,在人前长个脸的。”
“我想做研究,我喜欢做研究,我也会继续做研究。”
“但不是只有进了研究所,才能做研究。”
崔浪一饮而尽,目光灼灼地看着父亲。
酒瓶中的酒下去得很快,崔父试图用这强烈的液体来压制心中的更加强烈情绪。
“你这臭小子天天和一群送外卖的混在一起,还怎么做研究?”
崔浪干咽了一口口水,顿了顿。
“外卖站的人都对我很好!”
见父母都不说话,崔浪又重新确认了一遍。
“真的很好!”
“我其实这几天注册了个公司,地点就选在了外卖站。”
崔浪将营业执照拿出来递给崔父,崔父一手倒酒,一手喝酒,没空接过。
姚女士将营业执照展开看了看,“这三万的注册资金你是哪来的?”
“这些年我拿的奖学金。”
姚女士掩面吸了吸鼻子,“别管你爸,妈支持你!”
“你这臭小子,一年都舍不得给自己买双球鞋,一开公司这钱全花得倒是爽快。”
“我这还有一些积蓄,妈给你去拿!”
崔父放下酒杯,酒杯和大理石桌面擦出剧烈的声响,“你敢给他!”
“说实话,咱家也供不起他!”
“做科学研究,别说三万了,就是三百万、三千万都不带够的!”
“要是失败了,就什么都没了!”
“你说,这研究要怎么做?!”
崔父继续喝着闷酒,姚女士被他的话吓住,焦急的手指都在发抖。
崔浪也知道,崔父说的话没错。
他在确定这个世界的科研环境很好,宋理也在五年内也不会升职后。
其实有想过,通过NSTL账号,在后台联系韩冰。
说不定能重新得到一个面试机会。
但,余毅因为他的缘故,还是进了电网……
他不能扔下朋友两次。
两三杯酒下肚,崔父的心情也平静了些,语气也缓和了些许。
“这么多年,为什么没有人自研火箭?”
“不是就只有你头铁,而是头铁的都把头给撞破了!”
“我是怕你也撞得头破血流。”
崔浪自然知道父母对自己的关爱,但现在的他也保证不了什么。
“我……”
“都在酒里了!”
崔浪替崔父将酒满上,将酒杯递到他胸前,两人碰杯。
“我还有……”
“还有……”
崔父话还没说完呢,就趴在桌上呼呼睡去,还将桌上的菜撞得七倒八歪。
“妈!我爸酒量这么差了吗?”
姚女士担心地晃了晃老公,“今天怎么睡这么死?”
“平时能喝七两的呀,今天才喝半斤不到。”
崔浪拿起酒瓶仔细一看,简直傻眼。
这哪是牛栏山啊,分明就是牛拦出。
买到假酒了……
“快!送医院!”
……
深夜,崔浪坐在椅子上,看着病床上的父亲。
微风轻轻浮动,窗外的树影也随风缓缓摇曳,摇上了窗内人的心头。
崔浪用毛巾轻轻擦拭掉他额头上的薄汗。
鬓角的碎发中已经可以看见几缕明显的银丝。
“爸,你醒啦!”
崔父抬手,看了眼自己手上的针管,“我这是怎么了?”
崔浪的眼中尽是自责,“对不起爸,我买到假酒了。”
崔父用另一个手抓高枕头靠下,故作轻松地说道,“没事~我还能怪你不成。”
可崔父越是如此,崔浪的心中更难受了。
嘴角压制不住地颤动,“爸,是我不好,让你失望了!”
崔父也听出来了,儿子的话是意有所指。
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我生气,是气你这么大的事儿,不早点和我们说。”
“我们是一家人,你做什么决定都不会怪你。”
“但你也别什么事儿都自己一个人扛。”
当所有人都关心你飞得高不高的时候,唯有父母关心你飞得累不累。
鼻尖传来一阵酸楚,喉咙也仿佛被什么给堵住了,崔浪压下身体,将头埋进父亲的颈完。
他原以为父亲是山,却没想到父亲这么瘦。
崔父的掌心轻缓而有节奏地拍打着儿子的背,像是小时候哄他不再哭闹一般。
“是男人,就给我干出点样子来!”
“没钱了也别不好意思跟家里提,我跟你妈这些年还算有点积蓄。”
“就算不够你发火箭,养你这个臭小子还是够的!”
“说好了,给你存的老婆本不能动哈!”
……
崔父的呼吸慢慢变得均匀而悠长,又和周公续约起了喝茶。
崔浪站在窗前,抬头仰望着那一片广袤无垠的星空。
眼前的星辰点点,是他对科学探索的源泉,也是长久以来他心灵的归宿。
不知何时,窗外刮起了大风。
看了一眼沉睡的父亲,崔浪拉着把手把窗户关严。
恍惚间他感觉,今夜窗外婆娑的树影,和实验室爆炸那一晚窗外的树影像是重合了。
他在那一天抱着悔恨和遗憾死去。
他将在这一天的黎明后,彻底重生。
他抬头问星空,会成功吗?
星空像他眨了眨眼。
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