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阳踅摸着这句话,有种意味无穷的感觉。
倘若李缘想去外地参加比赛,见识更多高手的心坚决若铁,在汝县举办再多次比赛,撞再多次日期都只是绊个脚而已。
“可我觉得已经尽力”
顾阳轻轻一叹,把李缘的事简要讲明。
“孩子还小,没经过太多的事,不懂得游戏再好也是只是生活中的一部分,还有父母长辈,倘若让他爹知道被寄予厚望的孩子天天逃学打游戏,你难道想不出是个什么结局?
打孩子一顿就算好的,真走到父子对立,孩子自暴自弃,家长痛心疾首,会是今后长大的李缘想要的吗?”
孙哲静静听完顾阳的陈述。
“客观来讲,你的确尽力,毕竟打游戏未必有出路,读书上学却是正的不能再正的堂皇大道,考上大学也就两三年的事,届时如有兴趣,就可以纵情尝试,到那时李缘已经是一个成年人”
“不错,想必成年的李缘对人生对家庭也会有更深刻的认知,尤其当他离开县城,见识到更广阔的世界”
“图穷匕见”
孙哲笑道。
“什么?”
“最后一句话足见你的真心,根本不是站在李缘父子双方的客观考虑,而是做长辈的帮凶,想用时间消磨李缘的兴趣,年轻人做什么事都是三分钟热度,今天想打游戏,明天说不定热衷动漫,后面真的玩腻了,开始认真念书”
“有错吗?”
“没错,但不对”
孙哲声音突然高了几度:“既然他也姓李,我就拿此地曾经的王都来比,在父亲李渊的角度,以整个李家和谐美满要求,李世民应不应该老老实实做好自己秦王的角色,辅助长兄治理大唐,何至于杀兄逼父,让他的子孙从此有样学样,父子兄弟相残百年不停?
贞观之治换个名字照样存在,李建成当了皇帝依旧是李家的江山,李世民为什么不肯稍作牺牲,全父子兄弟殷切之情呢”
顾阳似已无言以对。
但孙哲仍不肯放过他。
“我以为一个不惜花费重金,线上线下两个渠道,写了厚厚十几页赛事规则的仙居客,就算是不是热爱游戏,热爱电子竞技的玩家,至少也是从事这一行业希望它越变越好的电竞人,谁知也不过是凡夫俗子,把游戏视作洪水猛兽的老学究”
“我没有!”
顾阳喊出声。
“那你问过李缘想要什么吗?是真的喜欢游戏喜欢比赛,还是一时冲动过后就忘,就算你是他表哥,又凭什么这么自私的替他做决定?”
“他还小,还不懂很多事可以有更好的结局”
“你懂?这么大年纪学有所成了吗?恋爱结婚了吗?让父母抱孙子了吗?”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孙哲的怒吼让顾阳回忆起某些东西,他刚开始的时候似乎答应过李缘,带他参加比赛,往电竞的路上走。
只是后来不是因为什么缘故,可能是李高的执着让他觉得难搞,可能是现在的状态让他觉得舒适,总之渐渐消磨曾经的雄心壮志,变得妥协,想要把这一年糊弄过去就得。
照这样看,先背叛的其实是自己。
顾阳长出一口气。
“谢谢你,孙指导,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顾阳转头就走:“不用我说来过,让他玩得开心点”
孙哲目送顾阳上车离去的身影,嘴角浮出淡淡笑意。
一个人如果产生了探究山那边海那边是什么风景的念头,那么从外边带再多新鲜东西都解不了这种好奇,反而加重这种执念。
年轻时候多一些尝试,并非全然坏事,还可以矫正。
等到了年纪,想尝试也没法尝试。
因为他已经失去最重要的东西。
时间。
兴起而来,兴尽而归。
去车站的路上,顾阳思虑良久。
路边的楼宇招牌穿风而过,虽然灰扑扑的很老旧,可那种真实存在的感觉是顾阳没法置之不理的。
孙哲说的是希望父母尊重孩子,多换位思考,站在彼此的角度想想。
而顾阳想到的却是另一方面。
他曾经以为,李缘上了大学,然后非常恰到时机,转进到能拿到世界冠军的游戏项目,这一点顾阳肯定会备好锦囊妙计。
父亲没有出事,自己没有饱受内心折磨,这样一路顺风顺水,对李缘来说就是最好结局。
可仔细想想,这不过是顾阳给李缘设定的故事走向,是以顾阳意志完成一种游戏通关的攻略,几乎没提主人公考虑过。
这可是真实的世界,李缘李高乃至孙哲都是真实的活生生的人,不是游戏设定好程序,只会发布任务,完成任务,颁布奖励的NPC。
换句话说,这种人生李缘想不想要,不是顾阳能决定的。
说是一面兼顾学习,一面保留电竞可能,其实不过是被摆布的人生,被禁止的喜好。
李缘怎会喜欢?
去汝州没有直达车,一般要转去鹰城道或商都的车,现在这个点基本上都要熬夜坐到凌晨,再转车着实折磨人。
顾阳正踌躇着,就见到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慢慢向售票厅走来。
他背着黑色的背包,手里捧着肉夹馍吃的津津有味。
“缥缈”
顾阳打声招呼。
“居然是你?”
刘位颇为惊奇:“你咋来长安呢”
“你俩把李缘拐跑,我可不得追过来”
“跟我没关系,都是肖遥撺掇的”
刘位连连摆手:“我就是来凑热闹的”
“说出这句话,判你知情不报的株连之罪没跑”
顾阳也不纠结问道:“比赛还打着,怎么就回?”
“被淘汰还有什么说的,赶紧买车票回家算球”
刘位神色沮丧。
“一个个都是怪物,尤其是3X王子那波人,都是专业战队培养出来的,天天和人对战训练,无论是经验打法心态,跟咱都不是一个档次的,逐鹿杯怕就郭嘉惇和卫元能和他们来两局”
“3X王子,是孙哲ID战队的成员吗?”
“对,江湖人都说他是全国冠军大弟子”
顾阳挑挑眉。
“这么受打击?半点傲气都不剩”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天际的变态越来越多”
刘位摇头道:“我还是老实找个厂上班去也”
“回江城?”
“对”
“买到票没?”
“吃过饭刚到,还没来得及”
“同去”
跟着顾阳走了两步,刘位好似才反应过来。
“你不去找李缘?”
“已经找过”
“不把他抓回去严刑拷打?”
“上天有好生之德”
“咦——”
到了窗口,刘位喊道:“我要最近到江城的卧铺票!”
阿姨头也不抬:“软卧硬卧,几张?”
“软卧,两张!”
顾阳抢先回答。
“你……”
刘位刚要回头被顾阳生生按了回去。
“我请你”
顾阳面带微笑,一把票子递进窗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