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没?要不进去吃点?”
东风饮食店隔着一条街都能闻到里面飘出来的油香味。
甘伟还没点头,“瘦头陀”已经急不可待地回答起来:“我饿!”
“来四碗,不,五碗肉丝面。”
左向阳看了一眼“瘦头陀”,直接给他点了两碗。
让你一次吃个够。
0.22元一碗,另外还得加付2两粮票,肉丝面也不是随便能吃得起的。
左向阳怕甘伟他们也吃不饱,又要了四个烧饼。
才出炉,又甜又脆的烧饼,只要0.12元一个。
面上桌后,甘伟先将自己一碗面夹了一半面条给左向阳。
“怎么啦?吃不下?”
左向阳很好奇,如果已经吃过饭了为什么不先讲,害得自己多点了一碗。
“不是,习惯了。”
甘伟摇了摇头,苦涩地笑了笑,转手拿起一个烧饼沾着面汤啃起来。
“我小时候和我爸妈一起来吃面时,我妈都会先从碗里夹出一半面条放到我爸碗里,我就从来没吃过一整碗面过,不过……”
甘伟说着顺手又将“瘦头陀”的面碗拿起来,往自己碗里倒了一半油汤进去。
“不过我们总能喝上一碗半的面汤。”
“我一直以为我妈不喜欢吃面,只喜欢将窝窝头沾着面汤吃,直到有一天我肚子疼真吃不下,看到我妈妈吃面条吃得那个香啊。”
“从此我也会先将窝窝头沾着面汤吃,让我妈妈也能吃上面。”
甘伟的眼睛里像蒙上了一层热雾。
“你娘为什么要吃你碗里的面条呢?”
“瘦头陀”怕甘伟再一次倒他碗里的面汤,用双手把面碗拉到桌边,好奇地问道。
“因为我们三人一次只会买两碗面,而我爸是车间主任,每天要费大力气的,得让他吃饱!”
甘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抓起烧饼狠狠啃了一口,好像又香又甜的烧饼都难以下咽一般。
“你爸妈回来了吗?”
左向阳慢条斯理地夹了筷面条吃着,抬起头问起甘伟来。
甘伟正在夹面条的手明显颤抖了一下,刚夹起的面条又掉进了碗里。
“对不起,你也不用太担心,兴许用不了几天就会回来了。”
甘伟没回答,只是低下头将还滚烫的面汤“咕噜、咕噜”喝了个一干二净。
“没吃饱吧?再叫一碗?”
左向阳将本来给“瘦头陀”准备的那碗没动的面条推了过去。
甘伟摇了摇头,用袖子狠狠地擦了擦嘴巴,咧嘴笑道:“吃得太爽了!真没想到最后还能吃上大哥请我的肉丝面,临行喝哥一碗汤……”
怎么又唱起来了?
看甘伟挥手昂头那架势还真有点像红灯记里的李玉和。
“那再喝一碗。”
左向阳将未动的那碗面条全部扒到了“瘦头陀”碗里,将剩下的一整碗面汤推给了甘伟。
甘伟也没推辞,端起碗来,却并没有像风才一样一饮而尽,而是倒了半碗面汤到地上。
怎么回事?
吃不下说声啊!
“小铁墩”看着地上面汤形成的小水洼心疼得不行,他也没吃饱。
“爸、妈,孩儿不孝,没能陪在您二老身边,您二老放心,谁欺负你们的,我会让他们十倍偿还!”
“伯父、伯母出什么事了?”
左向阳看出不对劲,拉着甘伟坐下,关心地问道。
“我爸妈再也回不来了!”
甘伟再也憋不住了,双手抱头趴在了桌子上,眼泪无声地掉落了下来。
他父母没有等到落实zhen策的那一天的到来。
左向阳站起身,轻轻地拍了拍甘伟的肩膀。
“我相信伯父、伯母的在天之灵也会看到你的表现的,你应该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他们:你长大了,你已经能够自己照顾自己,成为一个对社会有价值的人了!”
左向阳不自觉地用起了成年人教训年轻人的口吻说教起来。
“大哥,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甘伟抬起满是泪痕的脸,胡乱用刚才擦嘴巴的衣袖擦了一把后对左向阳请求道。
“说吧,只要我帮得到。”
“能不能将刚才从陶红建手上拿的钱分些给我?”
左向阳本来就没打算据为私有,而且也就十七块六毛钱,他不差这点,一听这话,毫不犹豫地全部掏出来塞给了他。
“大哥,用不了这么多,这个你拿回去,我有买张火车票的钱就够了。”
甘伟将那张工农兵大钞又塞了回去。
“你要去哪?”
“报仇!我要将害死我爸妈的凶手找出来,让他们殉葬!”
我X!难怪这么不对劲,竟然手上弄了把热家伙,原来准备复仇去了的啊。
“兄弟,你还认不认我这个大哥?”
左向阳一把将甘伟拿着钱的手按在桌上,严肃地差距道。
“嗯!”
“那好,老人家说:长兄如父。现在咱爹娘没了,那我就是你最亲的亲人了。听哥一句话,先放弃报仇的念头,咱好好活着,等哥有空时哥陪你一起去爹娘上个坟,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如果真是被人折磨死的,哥再陪你一起去报仇行不行?”
左向阳真把自己当成甘伟的亲哥哥一样劝说。
“还有我,我也陪你一起去。”
“瘦头陀”边低头将最后一点面汤倒进肚里,边摸着已经圆滚滚的肚子挺嘴道。
“还有我,骡子哥,我也陪你一起去!”
“小铁墩”趁机把“瘦头陀”撕了一块的烧饼全部郑起来塞进自己嘴里,含糊不清地举手表起态来。
甘伟看看左向阳,又看看另外两个小兄弟,郑重地点了点头,将手上刚拿的钱又推给了左向阳。
左向阳微笑着将手伸进口袋,将自己口袋里还剩下的3.32元连同刚才他塞回来的十元大钞一起又全部塞回了甘伟手上。
“兄弟,你现在一个人过,要用钱的日子多着呢,先留着慢慢用吧,等有空我再来城里看你。”
“行,大哥,算我借你的。对了,大哥,你要不要把这玩意防身?我在体校搞了两把,如果你要我再做一把就是,我材料都准备好了,这次做把长的。”
难怪他随身背着个蛇皮袋,原来里面装着砂轮、钢板、无缝钢管等制作材料。
我要那玩意干什么?我可是背半自动的,比你那玩意不管用得多。
左向阳摇了摇手,准备带着“瘦头陀”往人民医院赶去,万一老队长等不及驾着牛车回去了,这十几里路可够走的了。
“叮铃铃……”
门外一阵夸张的自行车铃声响,足有十来个要就长发披肩不男不女的,要就顶着个大秃瓢的,还有更可笑的竟然还有一个大热天敞着肚子却套了件绿军装的,头上还滑稽地顶了一顶黄色的棉军帽一起冲了进来。
如果不是看着他们手上长棒短刀的,左向阳首先联想的是哪来了个马戏团。
“军哥,就是这个骡子串通这两个乡下驴子抢了我的钱。”
“花衬衫”指着甘伟他们对着为首的那个满脸肥肉,手上拿着一把油渍渍的肉摊上剁骨头用的大砍刀的家伙告状道。
斩草不除根,真是后患无穷,早知道给这家伙也来上一钢钎,让他和那个被捅穿肩窝的家伙一起去医院做伴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