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乘上进县城的牛车,“瘦头陀”表现得很兴奋,一路上不停地问着左向阳:
县城是不是也有供销社?
能不能碰到“骡子”?
左向阳拿两个尿素袋裹着那根磨得钎头雪亮的钢钎,一方面怕“瘦头陀”担不起这将近150斤重的金银花,他可以用钢钎当扁担用,也挑上两袋子,另一方面县城比公社供销社门前可热闹多了,一旦卖了药材,那300多元钱可不能大意。
到了县城大十字街头,左向阳就和“瘦头陀”下了牛车,和赶车的老队长说好在人民医院门口等,就凭着前世的记忆引领着力大如牛的“瘦头陀”担着装满金银花的箩筐走去了县药材公司。
“喂,你们找谁啊?”
难怪几乎没人主动挑着药材来药材公司来售卖,还没进大门就被一个瘸腿的老大爷挡住了。
“我们是来送金银花的。”
左向阳老老实实回答。
“哦,介绍信呢?哪个供销社的啊?”
老大爷手一摊,半点让他们通过的想法都没有。
“我们不是帮供销社送货的,我们是自己来送货的。”
“走、走,别挡住我们门口,是哪个公社的就去哪个供销社送货去,这里不收个人送来的货。”
“喂,老同志,你可能搞错了,我是田主任亲自要我送来的。”
左向阳想起在供销社的遭遇,早知道先从父亲手上借五毛钱来,买包香烟估计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田主任?哪个田主任?”
“田建强!他是我叔。”
左向阳事到如今,管它有没有用,先把便宜表叔的名号报上来。
“田主任?没听说他有个这么大的侄子啊。”
“哦,他是我表叔,对了,这个也是他侄儿,你把你名字报给大爷啊。”
“哦,我叫田二狗,我阳哥叫我瘦头陀。”
药材公司传达室守门人看到两个人一本正经地回答,有点摸不着头脑了,只能对他们说:“你们先别动,我打个电话问一声。”
“什么,田主任去地区开会去了?哦,司机小黄在,你帮问问他看。”
“喂,你们是不是九龙公社的啊?”
老大爷捂住话筒问起左向阳来。
“是、是,我姓左,我在田家大院有个表叔叫缺二门,我在供销社卖过槐米。”
可能是那个司机想起了这回事,看门老头这才打开大门让左向阳他俩进了药材公司院子里。
能进来,里面药材收购站的员工就不再为难他们了,148斤,一两都不少。
左向阳让“瘦头陀”挑着空箩筐去传达室等他,自己一个人跟着去财务室结账,顺便要了一份目前药材的收购品种和单价的报价单。
左向阳把350元钱全部用报价单包好放在尿素袋里,另外20元特意换来的一元两元的零钱揣到了兜里。
到了县城,自然得带“瘦头陀”逛逛这花花世界。
饮食公司卖糖包7分钱加一两粮票一个,左向阳一口气买了4个,结果他一个才吃完,另外三个已经全下了“瘦头陀”的肚。
接着去逛百货商店。
“瘦头陀”走到每一个柜台都舍不得离开,这里的商品真让他大开眼界了,十个供销社还没这么大。
特别是站柜台的姑娘清一色穿的是白色的确凉衬衣,若隐若现、峰峦叠嶂,脸上和身上都白花花的、香喷喷的,让这厮看着人家傻笑,不停地舔嘴巴。
其实他还真没往别的方面联想,他只是觉得这些售货员身上又白又嫩,看上去像是油罐里已经炼好的猪板油一样,一看他就觉得肚子又饿了。
肤如凝脂。
这成语在大傻子眼中竟然变成了猪板油。
左向阳也注意到了女售货员,但他的想法是山村里的女孩子从来没有用过化妆品,就寻思着给妈妈和朱凤莲她们带点化妆品回去,也没别的可以挑选,只有雪花膏和蛤蜊油,现在是秋天,蛤蜊油用不上,只能选雪花膏,两种品牌的,一种叫百雀羚,一种叫友谊,左向阳记忆中好像百雀羚这个品牌一直坚持了下去,0.25元一瓶,就花1元钱一口气挑了四瓶,连小红缨都准备了一瓶。
文具柜帮小红缨买了一盒蜡笔8分钱,顺便还花0.12元给她买了一本《三毛流浪记》的连环画,快五岁了,得开始启蒙教育了。
副食品柜也是先帮小红缨买了2颗棒棒糖,然后又买了10粒2分钱一粒的玻璃纸的水果糖,然后就是帮妈妈买了两盒当时真正可以称为奢侈品的人参蜂王浆合剂,这种名叫双宝素口服液的营养品还真是不便宜,一盒就要1.6元,两盒花了3.2元。
对老爸,左向阳也没有厚此薄彼,直接花了2.8买了一瓶茅台,想了想又买了两瓶宝古特曲1.72元。
其实左向阳想多买几瓶茅台的,心想着如果能保存到二十一世纪,一瓶都能卖上十来万,但一想再怎么藏,最多保存到过年他爱酒如命的老爹也会嚯嚯掉,还是算了,省点钱留着他用。
朱国强那包火炬烟还得要买的,左向阳想了想,又多买了一包大前门香烟,以后托人办事身上揣包烟还是方便点。
想到自己还得去医院接刘三爷,虽然那个老东西做的不是人做的事,但毕竟是弄得他连男人都做不成了,犹豫了一下,还是花了0.58元买了一瓶糖水罐头这种看望病人的最高档次礼物。
看上去东西买了一大堆,结果20元钱才花了13.78元。
“瘦头陀”看看柜台里的零食,又看看左向阳,嘴巴动了几次又没说出口。
“怎么啦?你想吃什么?你说我帮你买。”
这么重的担子也多亏了他挑,左向阳以为他想吃什么,主动提了出来。
“我娘在我小时候给我吃过一块饼干,好甜,我想买饼干给我娘吃,但我没有钱。”
“我给你的钱呢?”
“我全部给我娘了。”
“瘦头陀”低下头,眼睛还在偷瞄着柜台架子上面的饼干。
真不便宜哦,叫什么特制钙奶饼干的要0.66元还得加上6两粮票才能买一盒。
“到底是你自己想吃还是想买给你娘吃?”
“我长这么大了,没买过东西给我娘吃,我娘看不见,但能吃得出……”
“同志,给我拿两盒饼干。”
1.32元,要摘3斤金银花晒干挑到县里才能换到。
“阳哥,我只要一盒就行了,我娘一次吃一片,我不吃。”
“瘦头陀”头摇得拨浪鼓似的,眼睛却看着左向阳手上的饼干偷偷地在咽口水。
“你娘吃一盒,你吃一盒。算我奖励你今天挑担子的功劳。”
“那敢情好,阳哥以后要我挑担子不要再给我买了,这已经够我帮你挑一年了,嘿嘿。”
虽然嘴馋得要命,但“瘦头陀”手在饼干盒上摸了半天,终究还是没有扯开盒子尝上一片。
不是所有的坏人本质上都是坏的,也有可能是生活所迫。
时间过了很久了,左向阳帮老队长等得不耐烦,拉着“瘦头陀”拔腿往人民医院赶去。
“站住!你捡了我的钱就想跑啊?”
才走到拐弯处,五个戴着蛤蟆镜,将劳动布裤子改成了上面紧包着屁股,下面像个大扫把一样拖着地走的喇叭裤的小混混将他们俩围到了圈里。
看样子免不了一场恶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