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是友好的表现。
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是世界通用的。
但是此情此景，斯泰萨感觉得到，这一声轻笑绝不是谈判成功的表现。
他们谈崩了。
“你总该听完活着的我，能为你带来什么，你再拒绝不迟。”
斯泰萨伯爵自矜而从容的语调，开始跟着他的脸色一起变形。
他开始感觉事态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
这种感觉在他人生中的少年时代过去后，就再没有出现在他的内心里。
以至于一时之间，他竟然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蓝恩，我不是为了活命，而刻意夸大你的价值！你确实拥有着足以改变一个王国的潜力！”
“你能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我的书房，把我的脸按在桌子上！你的这份能力如果与我联手，我们能改变整个泰莫利亚的局势！”
“还有！你成为猎魔人不过短短两个月不到，就已经成长到这个地步！如果你能把其中的诀窍交给一个有足够资本的人，你能想象这会为你带来什么吗？！”
“地位、权力、财富、女人.这些常人渴求了一辈子的东西对你来说就像是湖边的淤泥一样，踩到鞋上甩都甩不掉！”
“沉醉于个人武力是愚蠢的莽夫之举，蓝恩，你见到了手无寸铁的我，也见到了像我这样的人所能掌握的力量。你一定能明白！”
“跟怪物们在野外打生打死才能挣几个钱？哪怕你的飞速成长没有可以普及的诀窍，仅是因为你的天赋。那你也可以换条赛道，只要我稍微推广，你就能成为一个名垂史册的伟大战士！”
“到那时，你可以成为我的护卫，或者明星战士，你的一次出场费就是其他猎魔人几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斯泰萨伯爵强行冷静自己的心态，侃侃而谈。
他对自己的口才是有信心的，只要让他说话，阐述蓝恩的困境，还有自己能给他带来的帮助，那对方就没理由拒绝。
他通过刚才的资料已经清楚猎魔人群体的艰难生活。
也正是因此，他就更有说服蓝恩的信心。
他见过太多卑贱贫穷的人了，这些人心里想什么他一眼就能看穿。
蓝恩从一个连握剑都不会的普通人变成现在这个能屠杀护卫小队的战士，满打满算才几天？
突然地掌握能够对他人生死做出决断的力量，这甚至比一夜暴富还能够毁掉一个人。
他应该能摸清蓝恩的所思所想的本来是的。
“先威胁，再合作你们这些上位者好像都喜欢玩这一套？”
蓝恩靠在椅背上，懒洋洋的看着斯泰萨。
伯爵想过蓝恩听完自己分析之后的各种反应。
被人质猜中窘境的羞恼、对于金钱和权力的渴望、对于想杀之人下一刻就面临合作的纠结
他想了各种各样的后续情景，还有怎么利用这其中的各种情绪。
但唯独一种，他连想都不敢往下想。
——他不在乎。
就跟现在一样。
这个猎魔人压根就不在乎！
“我在刚来的时候，你的手已经按在了奥瑞登的村民资料上。你大概是打算以自己领主的身份对村子施加影响，然后用我和他们的友情来捆绑我，就像是给疯狗牵上链子。”
“但在下一刻，我的手就把你的脸按在了桌子上。然后到了现在，你就开始跟我谈合作双赢了。”
蓝恩奇怪的看着强装镇定的斯泰萨，就像是在看一个穿着衣服的水鬼。
“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啊？”
伯爵的咬合肌猛地鼓起，那是他咬紧了后槽牙。
但他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依旧用平静理智的语气说着。
“没必要，蓝恩。你完全没必要杀了我，你杀了我之后，你跟那些孩子甚至都走不出这个庄园！合作可以不谈，但你至少别害了自己！”
字字句句，比起求饶，甚至更像是在为蓝恩考虑。
而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斯泰萨放在桌子下的手在抖。
他不知道蓝恩是否察觉到了这一点，但是他在跟蓝恩对视的时候，从他的眼中看出了不以为意。
“伯爵大人啊。”猎魔人叹息似的开口，又重复一次。“伯爵大人。”
“从一开始，你就像用铺天盖地的信息和危机感让我就范。你向我兜售你的处世哲学，想要教导我“该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如果你真是一个宽厚的长者，一个智慧的前辈，那无可厚非。但现在的问题是”
蓝恩带着一种好笑又玩味的表情，用手指虚点着斯泰萨。
“你算个什么东西呢？”
笑容变冷，然后那种玩味直接变成了蔑视与嘲讽。
“你一辈子才读了几个字？几本书？你这辈子听闻的历史加起来有几百年？你就想来教我？”
“你认为我是个来历不明的猎魔人，你以为我就该是个长在深山里的毛头小子，于是你就准备用这种方式来绑架我的思维？”
“泰莫利亚属于北方四大国，它很强大不假，但谈论起北方，我们一般会说“北方诸国”。”
蓝恩冷笑的看着斯泰萨，这位高贵的先生，那纤薄的嘴唇正在不受控制的褪去血色。
“你说你的下属为了把我当成上位的凭证，什么都干得出来。但在此之前，我们来复习一下地理知识。”
“泰莫利亚南方与布鲁格和索登地区接壤，而如果再把视线向南偏移呢？”
蓝恩的手指在扶手上一敲。
“那是辛特拉。伯爵大人。”
“那是一个因为离尼弗迦德太近，而产生了强烈危机感，以至于发展到敌意的尚武国家。”
“让我来跟你说说，我在杀了你之后会发生什么吧。”
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的伯爵，蓝恩的语气越发的平静而笃定。
就像是刚才侃侃而谈的斯泰萨伯爵一样。
“以你最为熟悉的“正统性”来讲，泰莫利亚国王是毫无疑问的“警惕南方派”。而我，则杀死了一位与他政见相对的伯爵。这在法律上当然是大罪，但在北方诸国的义理上，我的行为无可指摘。因为我跟国王是一条线上的，正统性我占得牢牢的。”
“然后我会前往辛特拉，那个国家会因为我的作为和勇猛，而将我塑造成一面对抗南方的旗帜式英雄，他们可太喜欢这个主意了。你所许诺的东西，他们都能给我。”
“到了那时，你一盘散沙的下属们能把我怎么样呢？大肆举兵前往辛特拉？别开玩笑了。哪怕是你也远没有资格代表泰莫利亚掀起一场对国战争，那些臭鱼烂虾就更不用提。”
“那他们还能怎么办？爵士们的威严出了封地还能剩下多少？他们只能派点刺客，掏点钱挂个悬赏。但你看看我”
“我像是个怕刺客的人吗？”
蓝恩看着这位位高权重的伯爵。
他的嘴唇颤抖着，眼底里终于透露出掩饰不住的恐慌。
“你以为我是跟这份资料上的农夫没什么差别的人，一辈子困于生计，见识浅薄。但凡别人说什么超过了自己村子一亩三分地的事情，就只能木讷的一个劲点头称是，不敢反驳。”
“现在，就请用您超绝的眼光和格局来评价一下吧，伯爵大人.”
蓝恩歪头看着斯泰萨。
“这份国际局势分析，成真的可能性大吗？”
斯泰萨木然的点点头，然后
啪的一声。
蓝恩手里的一沓资料直接隔着桌子甩到了伯爵的脸上，叹息道。
“所以说你跟我装什么人生导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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